學達書庫 > 于佳 > 姑娘九斤半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這話是怎麼說的?永賢心頭一驚,膝下一軟,忙不迭地跪在王兄的面前,“王兄這樣說,永賢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越權參政,那可是除了死就是死的罪過。

  嗣正扶了永賢起來,笑道:“你若不幫我,將我整天埋在這些玩意裡頭。那可不是殺你,是逼我趁早自我了斷呢!”

  “王兄乃革嫫第一人,這樣的話可萬不能說。”永賢急得已是滿頭的冷汗。

  嗣正依舊滿臉笑意朗朗,神態自若,“我不說就是了,不說了。”

  他再不說了,做便是了。

  留書信一封,家國大事全權交由永賢殿下掌管,至於王上本尊——暢遊天下去也。

  出宮行走,這身象徵王權的紫袍是再不能穿了,褪下這身衣裳,他倒覺得裡頭的白衣穿著也不錯,就著這身白衣出去走走吧!

  漫無目的地逛了些許日子,這日來到這處地界,抬眼看到那塊界碑他吃了一驚。

  斬王降?!

  這漫野的山又名降,只是這革嫫哪座山名為斬王?哪座山又敢叫這個名字?他這個革嫫王上竟不知。

  正搜腸刮肚地想著這地名的由來,平地裡鑽出幾個黑衣,打頭的那個雖打扮得像個小子,可細看去眉清目秀的,分明是個丫頭。更吸引他目光的是她手裡擺弄的那把刀,“你們這是要……”

  “打劫!”

  幹脆利落兩個字脆生生地掉在他面前,嗣正歪著頭打量著身前這幾位黑衣。瞧他們乾淨有力的動作,顯然都是練家子出身。他手無縛雞之力,面對這些黑衣殺手,還能怎麼辦?

  掏出手腕間的紫玉珠,他將其舉過頭頂,“此乃王上之物,我乃當今王上派出四處尋訪的秘官,各位萬萬三思而行。”

  打頭的那個黑衣丫頭盯著那串紫玉珠子瞧了半晌,緩緩地別開刀刃,換上笑臉迎上去,“你是當今王上派來的人?”

  “嗯哪!”他點頭如搗蒜。

  黑衣丫頭走上前,停在他的面前扯開了嘴角,“既然是王上派來的人……”

  刀刃朝外,厚重的刀背沖著他的頸項砸過去。他倒下去的瞬間,只聽她大聲吆喝著:“我不劫你,我——打你!”

  身子有點痛,腦子有點暈。跟聽完一天朝政,對眼一夜公文的感覺差不多。

  嗣正直起身子來略微動了動,還好沒殘廢,手腳俱在。這一動不期然瞟見一身的大紫,這天下除了他居然還有人敢穿紫衣,他怔忡望去,原是那個用刀背敲他的丫頭。

  “你穿紫衣?”

  “那又怎樣?”她背著手晃著紫衣得意洋洋地沖他打直走來,“我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就穿什麼,天王老子奈我何?你想向你的主子,這革嫫唯一可穿紫衣的王上告狀是吧?你去啊!我倒要看看你在我這刀下可能走出這斬王降。”

  他拱手朝她,滿臉賠笑,“女英雄饒命。”

  蘇紫衣下巴點地,沒料到這是個軟骨頭,她不慚的大言對他倒有點像欺負小孩子。

  趁她愣神的工夫,他一點點地湊上去,貼著她的耳朵問道:“女英雄很討厭當今王上?”

  “這山叫斬王降,這莊子叫霸王莊——你說呢?”她斜眼睇他。

  難怪呢!他從未聽過革嫫王土上有哪個地方叫斬王降,鬧了半天是被人篡改了。

  他正悶頭想著事,蘇紫衣又向他發難,“怎麼?你想逃出去,稟告給當今王上讓他派兵來剿滅我們這些反賊?”

  “不是,我只是納悶。當今王上以仁愛治天下,四海富足,你們為什麼要占山為寇呢?”

  他的話如一道驚雷自她的心頭劈開,蘇紫衣儼然惱了,“他是做到了仁愛,可他有沒有想過在他的仁愛之下,有諸多曾經為他的天下赴湯蹈火、喪夫失子的人就要活不下去了。身為君王,他的仁愛也能殺人於無形。”

  她拉著他出了屋子,屋前的場院裡或坐或站著許多人,他們不拘身份,穿著各色衣裳。看得出來都是打劫得來的,什麼官宦的銀衣,商賈的金袍都有。

  院子裡跑跑跳跳的小童穿著過於寬大的衣袍,看上去有些彆扭;再看靠坐在一旁的那些青壯年,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條腿;餘下的便是些老人婦女了,歲月的滄桑盡數刻在臉上,雖然他們身上的衣裳是那樣的光鮮亮麗。

  蘇紫衣將他推到場院中央,“知道我為什麼抓你進莊子嗎?你不是秘臣嗎?去!回去告訴你那仁慈的王上,我這莊子裡有的人為了王上的天下流過血落下殘疾,有的人為了王上的天下失了丈夫、父親、兒子、兄弟。現在這些人為了王上的仁慈沒了飯吃,沒了衣穿,只能落草為寇。請你那仁慈的王上將他的仁慈恩及到這些人的身上,救救這些連命都交給王上的人。”

  她摔門去了,獨留他面對這一雙雙蒼涼的眼。

  平躺在場院的中央,嗣正撐著下巴兀自發呆。

  他真是笨得可以啊!什麼不好說,偏說自己是王上的秘臣,這會子惹上麻煩了吧!

  他是最不愛操心煩神的,好不容易逃出了宮,又惹上這檔子破事,是天不讓他安生啊!

  在莊子裡晃了幾天,他多少知道些這霸王莊的來歷。

  他那身為女主又好戰的母親在位時聚集了眾多兵馬擴充疆域。仗打了多年,革嫫的版圖擴大了許多,可國力耗損,民生疾苦。至他即位便開始整頓軍務,以發展農耕商貿為主。一半的將士被劃歸為農人,在新的疆域上拓荒耕種。幾年間國庫漸豐,百姓安居。

  他以為自己這王上當得不錯,萬料不到被這霸王莊裡的人罵到臭頭。

  這莊裡的人或家人都曾是戰功彪炳的兵士,他改士為農後,家中沒了男人的婦孺只能分到很少的田地,家中剩下殘疾漢子的即便分到了需要拓荒的土地也無力耕種。

  這些人在戰場上追隨蘇將軍,從戰場上退下來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也去找他們信賴的蘇將軍。可惜蘇將軍已死,唯剩下一個女兒蘇紫衣。

  那丫頭大大咧咧地擔下這些人的無望,領著他們盤踞在分給他們拓荒的這座山上,更名斬王降,起名霸王莊,專門打劫過往銀衣官員金袍商賈——至今為止成功打劫了兩次,他是第三起打劫案的受害者。

  真榮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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