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姑娘九斤半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修竹心裡暗忖,這什麼破地名,居然叫斬王降,顧名思義——斬殺王上的地方——這破地兒沒被革嫫歷代的王上派官兵掃蕩平整,還真是奇事一樁。

  修竹小心翼翼地接了小妹珠珠下車,就等著他們的娘親,革嫫王朝的過期女主斜日隆重登場了。

  未睡飽就被打攪的斜日臉上掛著下床氣,煩躁不堪地揮揮手,「讓我再迷瞪會兒。」

  「我們還得爬山進莊子呢!如今已過正午,娘親你再睡下去,等月上中天,咱們還找不到地方安頓下來。」

  修竹頭痛地指揮珠珠去把馬車上的娘親拽下來,自己著手整理需要隨身攜帶的行李,盡可能地輕裝簡行。珠珠歲數小,爬到一半或許還得靠他背著上山。娘親是不能指望的,很多時候修竹都懷疑自己的娘親當真做過這個天下的女主嗎?

  她分明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耽誤了一盞茶的工夫,修竹到底還是要死要活地拉著妹妹,拖著娘親朝山裡進發。

  斜陽當空的時候,他們站在山坡上已能看見山坳裡一排排的屋宇組合而成的莊子。那裡約莫就是他們要前往的霸王莊了吧!

  初聽這莊子的名字,修竹愣了好半晌。什麼名字不好起,山窩裡的一處莊子竟起了這樣的名字,與斬王降同樣讓他驚詫莫名。

  繞過山坡往莊子裡去,趕頭裡的是一片泛著碧波的湖泊。也不管天色漸晚,也不理今夜是否會帶著一雙小兒小女露宿野外,斜日脫了鞋便往水裡鍈。

  走了一整個下午,她的腳乏力極了,細密的汗珠子粘在身上難受死了,她得先洗洗擦擦再說。

  修竹一面催促著娘親,一邊看著珠珠,可不能讓這小丫頭玩水玩到湖底裡去了。

  珠珠將帕子系了四個角,用樹幹挑著當網兜撈魚。魚沒撈到一條,她手裡的樹枝倒是撓得斜日格格直笑。

  「娘親,咱們探望了小姨和姨夫不是該回家嗎?爹爹還在青廬盼著我們呢!咱們為什麼要爬山進莊子?」在珠珠看來,以娘親懶惰如豬的程度,這等勞力的事絕對不是她所為。

  還是修竹記性好,「珠珠,你忘了嗎?娘親說過王爺爺的兄長嗣正王上尚在人間,他就住在小姨住的這座山的陽面。此次路過此地,娘親肯定是想見見這位嗣正王上嘍!」

  斜日不做聲,呆呆地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似乎並不急於趕路。

  珠珠樂得四下裡摸魚,卻不覺耳邊傳來一聲歎息——

  「小丫頭啊,你這樣東摸西摸的,把我的魚都給驚跑了。」

  珠珠直起身子望去,一位白衣尊者拎著魚竿坐在岸上,旁邊的魚簍空空如也,還真是一條魚也沒釣到呢!

  珠珠盯著他那身白衣贊道:「您也是一身白衣?跟我娘親一樣噯!而且您穿起白衣來很……美麗,不對不對……很飄逸,好像也不是,修竹教過我一個詞,怎麼說來著……風騷!您這身白衣看起來很風騷!」

  她這聲「風騷」差點沒把白衣尊者拽進湖裡——風騷?他看起來很風騷?他活了五十年,被無數詞評價過,還是頭回有人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他。

  他倒是好奇,「你娘親也是白衣?」

  革嫫王朝一向等級森嚴,何種人穿何種顏色的衣衫是有定律的。

  紫衣為帝王所穿,平常人若是以紫衣示人,輕則人頭落地,重則滅族之罪;貴族又稱赤族,身著赤袍,必定住在王宮周遭;一般官宦則是銀服加身;商人均是金裝金靴;讀書人自詡清雅一族,遂著青衫;而國裡最多的便是穿藍衣的工匠和田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灰衣農人。

  有兩類身份特殊的人士,一是藏於黑夜之中的黑衣人,他們若不是遊俠,必定是權貴富豪豢養的殺手;二便是寥寥幾許的白衣。

  所謂白衣人均是沒有身份的。他們一般是自海外他土流落到革嫫的外鄉人,與革嫫子民混居久了,也就隨著革嫫的習俗視身份而著裝了。

  這小丫頭的娘親至今仍是白衣,這倒讓他依稀想起了一個人。沒等他開口,小丫頭自顧自地叨咕起來:「娘親說她不當女主了,今後愛穿什麼衣裳就穿什麼,不過她好像還是比較愛穿白衣啦!」

  白衣尊者手中的魚竿動了下,眼看就要上鉤的魚兒溜之大吉,「你娘親做過女主?不知是哪一位女主?」

  他雖身處大山深處,對這天下的事倒也了如指掌,近年來革嫫出了兩位女主,先有罷月,後便是他的……

  「斜日——我娘親就是斜日女主。」

  「珠珠,你又跟人家亂說些什麼?」修竹緊張地跑過來一把捂住妹妹的嘴,轉向白衣尊者,「我妹妹年紀尚幼,就愛同人家開玩笑,您可莫要當真!莫要當真啊!」

  白衣尊者掠過他們兄妹倆,遙望著不遠處正拎著鞋赤腳向他走來,同樣是一身白衣的女子。

  斜陽鋪天蓋地,來得正正好。

  前前篇 那闕長歌

  二十餘年前——

  好無聊,真的好無聊。

  偌大的王宮殿宇整天跟這群人大眼對小眼的,還得應付這麼多的政務公文。

  「唉——」

  他今日第七十九次的歎氣,永賢擦擦頭上的汗,親自倒了盞茶卻先端到他的手裡,「王兄,你若累了,先喝口熱茶潤潤嗓子。」

  當今革嫫王上嗣正接過熱茶,只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桌邊,繼續——

  「唉!」

  第八十次!永賢又記了一筆,這段時日以來王兄對政事是越來越不上心了,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

  「我想出宮去走走。」

  怕什麼來什麼,永賢趕緊近上身去,將滿桌的摺子、公文往前推了推,「王兄,近來政務繁忙,怕不適合出宮吧?」

  「政務?」嗣正王上拿起這道摺子又丟下那道公文,「政務都是由你代為處理的,我除了要在你處理的摺子上簽個字,在你擬的公文上蓋個戳,其實什麼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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