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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讓自己變強,變成真正的妖吧!”

  “不!”

  他拉開房門,陽光逃了進來,壓在他蒼白的臉上,恍惚間她又看見了一雙銀白色的眸子,狐媚得很。

  “我不做妖,我只想當人,一個真正的人。”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胡隸京本不想多言,可他已經按照她的說法丟下馬車、僕役,在這深山老林盤旋了兩天,他總該知道她究竟想幹什麼吧!

  他的鞋已經被山裡橫生的荊棘扯破了,腳上的水泡也在拉扯間流出血水。他很想叫苦叫疼,可反觀她光裸的腳依然潔白如玉,他便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真不知道她的腳到底是什麼做的,如果半妖的魔力就在此,這一刻他倒也想試試自身的法力了。

  趁他休息的時間,虎彪彪三下五除二地躥上了樹冠。她敏捷的身手再次讓胡隸京叫絕,跟她在一起,他的男性尊嚴的確很受打擊。

  抬起頭望去,胡隸京向她招了招手,“你下來吧!那上面太高了,小心摔著。”

  她正在樹頂尋找目標,乍聽見他的囑咐,心裡一陣暖流。從小被老頭子訓練如何控制法力,這第一項要學的本領就是用法力爬樹,摔了很多次,受了很多傷,老頭子從未說過一句關懷的話,這份溫情的囑咐是她第一次享受到的溫暖。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種高度對她來說就像上幾階石梯那麼簡單。還是用實力證明吧!

  她閉上眼從樹冠頂端往下跳,像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隨身體墜落。

  “虎彪彪,你……你在幹什麼啊?”胡隸京嚇得慌忙伸出雙臂想要接住從空中掉下來的重物,他完全忘了以他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等同於送死。

  左……左左左……不不!右!右邊,她從右邊下來了,還是再前一點……

  他的腦子一熱,她熱乎乎的身體已經落在了他的懷中。翩翩然,如鴻毛般輕柔,卻暖暖的似壺好酒。

  冷汗並沒有隨之蒸發,他心肝撲通撲通的亂跳聲連她都能聽見。

  “哈哈哈哈——”

  她狂笑不止,縮在他的懷裡,她可以騰出一對潔白的腳丫子相互搓著,很得意的樣子。

  還笑!她還笑!“你故意的是不是?”胡隸京豎著眉吼她,這模樣一點也不美,“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會摔死的,你娘沒告訴過你嗎?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你沒摔死,我先被你嚇死了。”妖精!她絕對是妖精,專門來折磨他的妖精。

  被他這麼一瞪,她不笑了,耷拉著的腦袋只留下個頭頂讓他看。明明就是她做錯了,她這是什麼意思?胡隸京繼續提高嗓門吼她:“說話啊!剛剛不是還笑得正歡嗎?怎麼不說了?”顯然她娘沒有教育好她,讓他接過板子繼續敲她的腦門,“你娘難道沒告訴過你嗎?女兒家行為舉止要端莊得體,雖然你是半妖,可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成天不穿鞋襪也就算了,居然還做出這種……”

  “我娘沒跟我說過這些。”

  她輕鬆一躍從他的懷中躍到了地上。腳丫子剛接觸深山冷霜還有些不適應,那也只是一瞬間,她的腳心很快就變得和常年不見陽光的山中腹地一樣冰冷了。

  這才說她兩句就不高興了?剛剛往他懷裡跳的時候,怎麼沒見她愁眉苦臉啊?胡隸京緊跟在她身後腳步匆匆地向山裡走去,“喂!喂!你這麼快就生氣了?”就算她是半妖,身為姑娘家也逃不了“小心眼”三個字,現在的胡隸京只想知道,“這到底是去哪兒?去幹嗎啊?”

  “我帶你去找老頭子,以他的閱歷應該知道如何除去我身上凡人的血液,也應該能幫你除去妖性。”

  她繼續埋著頭向前走,胡隸京只能盯著她的背影跟在後面,走了好一會兒不見她說話,他倒是有點想念剛剛她放肆的大笑。

  也許剛才是他脾氣大了點,秦嫂說過,身為男人應該大度一些。胡隸京沒事找話說想緩和一下氣氛,“我們要找的這個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人?”她的腳步略微遲鈍了片刻,他能感覺得出來,“你要是不想提及這個人就算了。”

  “他不是人。”沒什麼不能說的,老頭子對她已經不具備任何意義了,她不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嗎?“他是妖,他吃了我娘。”

  那不就是她的殺母仇人……不!殺母仇妖嗎?

  胡隸京的腦瓜子忽然乍現靈光,“你之所以要變強,變成真正的妖就是為了打敗他?”

  “不錯。”這是她長久以來努力的唯一目標,“我答應了娘要替她報仇,殺了老頭子。”

  因為放下了承諾,於是要用一生完成,即使她的一生有幾百年、幾千年,甚至上萬年,她也必須履行諾言。

  ☆☆☆

  不記得走了多久,只記得吃完了所有的乾糧,又跟著虎彪彪吃了好幾天野果,胡隸京終於停住了腳步。

  他的眼前是一片龐大的屋群,它們全都懸空,倚著樹幹而建,這大概就是虎彪彪睡夢時分脫口而出的樹屋了吧!

  “虎彪彪,這是……”

  “我娘住過的地方。”

  也就是她家嘍?胡隸京正想走近樹屋瞧個仔細,站在他身後的虎彪彪卻拉住了他。她拾起地上的松果,手指輕彈,果子直飛向樹屋。

  奇怪的事發生了,剛挨近樹屋,松果就依原路被彈了回來,若非胡隸京閃躲及時,松果直接砸向他的鼻子,沒准連鼻樑都找不到了。

  “這是……”

  “結境,妖精必須掌握的法術之一。對於半妖來說難度偏大,需反復練習也未必得以修成。”

  “如果你夠刻苦就沒有達不到的境界。”

  蒼老如沙礫的聲音摩擦著胡隸京的耳膜,只見從樹屋裡走出來一個披著鹿皮的虎老伯,他光著腳,臨空踏步停到了他們的面前,這麼近的距離足夠讓胡隸京看清他的臉——他的左右臉頰都長著虎斑,跟虎彪彪左臉上一模一樣的虎斑。

  “這位是……”

  “老頭子。”

  “她爹。”

  兩道聲音、兩種答案放在胡隸京的面前,任君挑選。他吃愣地看了看虎彪彪,終於還是正視虎老伯的眼,沒做聲。

  第一反應還算不錯,可以讓他進屋了。虎老伯揚起雙臂,只見一道波紋漾起,沒等胡隸京看明白,虎彪彪已經拖著他的手往樹屋方向走去。

  女孩子這般主動,他倒是第一次見到。剛想要以凡人的禮數教導她鬆開手,卻被她臉上的小心翼翼給震住了。

  “別亂動,跟著我的腳步來。否則,你會得到松果一般的遭遇。”

  他依言行事,踩著她的腳步向上走,果然沒有像松果一般被彈出來。腳下像是踩著一層看不見的階梯,讓他得以順利地走進懸在樹枝上的屋子。

  門大開著,虎彪彪卻停下了腳步,站在松木鋪成的走道上,她舉步不前。

  “走了這麼久,喝杯熱茶吧!”虎老伯平板地陳述著,末了不忘帶上胡隸京,“你受得了,他可受不了。”

  這話該是對虎彪彪所言吧!胡隸京順勢望向虎彪彪,她正背著身站在走道上,絲毫沒有踏進屋去的打算。再看虎老伯,話是對她說的,眼神卻散漫地遊移著,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

  他吃了我娘……

  虎彪彪的話遊蕩在胡隸京的耳畔,如她所言,老頭子吃了她娘;如虎老伯所言,他是她爹,也就意味著——眼前這個虎老伯吃了自己的夫人?!

  再思及虎彪彪半妖的身份,若她母親是凡人,這位虎老伯就該是徹徹底底的虎妖吧!

  胡隸京猛地抬首正對上虎老伯的視線,深邃的眼神仿佛洞悉他的所思所想,也在考驗他的膽識。

  “不進來嗎?”胡隸京向虎彪彪確認她的想法。

  她一扭頭,在樹屋的門口盤腿坐下,已經宣告答案。

  胡隸京逕自走進樹屋,腳步坦蕩,毫不含糊。虎老伯在他的身後輕揚手指,胡隸京眼前前方燃起一團火,熊熊躥動的火焰讓整個樹屋溫暖起來,連屋門口也能被火熱感染。

  環視一周,胡隸京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瞧屋內的擺設,不似妖精修煉的山洞,倒像獵戶的家。木頭製成的各色家具,還有野獸的皮製成的衣服、床被,一切應有盡有,住在這裡也許談不上錦衣玉食,但還算舒服。

  一想到虎彪彪從小就生活在這裡,胡隸京的心中就升起無限探求。他正要開口詢問虎老伯,卻聽見虎彪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別耽擱了,老頭子,快告訴我成為妖的方法。”

  虎老伯輕撚鬍鬚,像未聽見她的聲音,獨自望著胡隸京發呆,“你是狐妖的兒子。”

  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胡隸京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家母是狐妖。”

  “而且修行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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