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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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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子早就料到,何焯還好說,不過是一介文人書生,放便放了。可四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她知道的太多了。放走了她,四爺打心裡不放心哪! 她背過身去,從貼身的衣襟裡解下了一塊白絹,拿捏在手裡,她知道這是該交出去的時候了。 「四爺,您還記得我是怎麼到您府上的嗎?」 「記得。」 如何會不記得呢? 那年冬,瑞雪紛飛。 管事的領了一個丫頭進府,說是包衣何老三家的。照例這樣的奴才進府是用不著領給四爺瞧的,管事的領著那丫頭繞過正堂往後面去了。 隔著遠遠的道,在那雪花搖曳的場院裡,她高聲向他喊道:「是八爺派我來的。」 沒有任何掩飾,她的聲音刺進他的耳朵裡,他知道,他們勢必得面對面詳談一番了。 依照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信她的。 一個小小年紀的奴才,又是個丫頭,老八派她到府裡來做什麼?那當口,在眾兄弟中排行老四的胤?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和老八爭天下。 他不像大阿哥,雖非嫡出,卻是長子;他不像二阿哥,皇后所出,生來就是太子命;他不像三哥,滿腹經綸;他也不像老八,深受皇上喜愛,又得老臣讚譽——他是老四,生母出身平平,又不受皇阿瑪寵愛,自己的性子也不討喜。 他選擇行人臣之道,支持太子,輔佐日後的皇上。 他既無野心,也無顧及,遂無不可告人之處,他不懂老八好端端的派個丫頭到府裡做什麼。 「太子爺淫亂後宮,八爺認為自己有可乘之機,縱觀諸位皇子,他以為太子爺倒臺後,日後堪與他一爭儲位的,四爺您算一個——所以,他早早地安排下了。」 太子淫亂後宮? 這是天大的秘密,即便是他這個輔佐太子的親弟弟也只是從諸多旁證中隱約猜到一二,她一個小丫頭是如何知曉的? 他在佯怒之餘開始考慮她所說的真實性。 「為何老八要派你這麼個丫頭來?你算個什麼東西?他信得過你?告訴你,我和老八那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弟,輪得到你這麼個東西來挑撥離間?」 「太子和八爺不僅是親兄弟,還是君臣——四爺,當此時機,您就莫要再說場面上的話了。明說了吧!他軟禁了我娘,以此脅迫我。我算不得什麼東西,可論輩分,我是八爺的表妹,他親娘舅的女兒。他應了我,事成之後給我抬旗,讓我進八旗,再給我尋摸個好人家,將來我們娘兒倆都好有個依靠。」 她的膽識、見地,在這幾句話中表露無遺。四爺相信,他所能看到的,老八也看到了,所以他才會挑這麼個看起來不起眼的丫頭埋在他身邊做探子,既安全又獨到。 他仍故意說道:「這不正好嘛!又是抬旗又是嫁人的,有什麼比這對於一個女兒家更好的?」 「旗人女子多了,過得好的也沒幾個,我不稀罕。嫁人?八爺看上的人,未必我就能相中。我要嫁的,我自個兒會挑,不勞煩爺了。至於將來的好日子,我更不指望。被挾持在八爺府裡的我娘,現在有沒有好日子過還另說呢!」 她是當真不糊塗啊!四爺好笑地瞅著這麼個黃毛丫頭,連性子裡養成的防備與多疑也忘了,「你告訴我這些……想幹什麼?」 「我做您的探子,為您打探八爺那邊的消息。我不求您給我抬旗、尋摸婆家,只望有朝一日,您放我全身而退。」 多少年過去了,她的話猶在耳邊。 這些年,他漸漸退離了太子一党,聯合老十三培養自己獨立的勢力。而老八,也從當年不起眼的皇子發展到今日牽動朝局的八爺党。 在皇子中,老八得老九、老十的支持,近來又有老十四與他攜手同進退。在朝中,有許多重臣是他的心腹,八爺党可謂名滿天下。 而何夫子呢!平日裡,她拿他府裡一些消息換取八爺的信任,再將從老八那兒探聽到的秘密告訴他。他從不指望能在她身上一舉扳倒老八,可她卻似乎一直都在為當初的話有所準備。 四爺抬眼望著握著白絹的何夫子,久久後忽然出聲:「你——準備好了?」 「還望四爺您恪守當日誓言,讓我……全身而退。」 何夫子將那條白絹放到四爺手邊,當即磕了個響頭,隨後拉著何焯跨出那道門,往何府裡去了。 四爺也不叫人攔著,只捏著白絹細細看下去。守在外頭的十三爺見人都走了,忙打了簾子進來,「四哥,怎麼放他們走了?」 「不用留了,你先看看這個吧!」 十三爺接了四爺遞過來的白絹,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一行行的正楷小字。那不是什麼錦繡文章,卻是一個一個的名字。 十三爺越看越驚慌,終忍不住張大了嘴巴,「這……這是……」 「這是遍佈全國各個地方的八爺党的名錄。」 有了這個,一來可以堤防八爺党,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或取代或監視其動靜;二來,若到了魚死網破的一天,將這東西拋出去或給皇阿瑪或給日後的儲君,也好爭取自己的政治籌碼;這三嘛!如日後他能登上大寶,穩固江山、清除八爺党就靠它了。 四爺滿腹盤算,老十三卻是滿肚子疑問,「她一個印書女,到底是怎麼搞到這玩意的?」 何焯和何夫子這兩個人也不理會大姑娘一肚子的擔心和疑問,逕自進了何焯的廂房。何夫子將他屋裡那幾口箱子打開,也不用他動手,她自己就收拾上了。 「快、快收拾收拾。一旦萬歲爺那邊有了消息,我們即刻啟程。」 「啟程?」她在說的是人話嗎?怎麼他都聽不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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