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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杭佚哲撐著傘走入雨中,遠遠地看見焰鶴蜷縮著雙腿坐在地上,明明身體冷得顫抖。思維卻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找不到出路。

  剎那間,他竟然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他已經說了很多,最嚴厲的拒絕都已說過。她該明白他拒絕她的心情。

  只是,她能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嗎?如果她真的明白,為什麼不乾脆地掉頭離開,如果她不明白,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

  他拿雨傘遮在她的頭頂上,不在乎自己的背部全都暴露在雨中。只是,他不能忍受那種全身冰冷的感覺;因為他無法相信她在這種刺骨之冷的感覺中竟然待了這麼久,“回家吧!你哥哥一定早已等急了,快點回去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

  “我必須想清楚一件事,如果想不明白,我的腳就走不了。”

  他隱約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卻寧願裝胡塗,“沒有什麼事比身體更重要,快回去休息吧!我幫你叫車。”

  “你為什麼不愛我?”她瞪著大大的眼睛仰視他,雨水順著煽動的睫毛上下竄動,“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愛我?你眼中的神采告訴我——你喜歡我,也許你暫時沒有愛上我,但你真的對我動心了,對嗎?”

  他深吸氣,直覺地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她只是個二十歲的小孩,她或許懂得愛,但她一定不懂得生活。他不需要愛,但他需要更好地活著。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絕對不可能成為相愛的一對,“武小姐……”

  “叫我『焰鶴』!”她的堅持像長城也般堅固,不允許任何人動搖。

  好吧!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他允許她放肆,“焰鶴!焰鶴,我們……我們完全是兩種人,你就像火,充滿激情與沸騰的色彩。而我卻是冰……不不不!我甚至連冰都不是,我沒有冷到那種極至的冰寒,連這種冰冷的個性都沒有。我只是水,有雜質,不夠純正的水,水和火無法融合在一起,所以……放棄吧!”

  他的話讓焰鶴突然沉靜下來,她一言不發地從地上站起來,拉著他的手直往他家的方向沖去。她突然迸發的力量竟然大得超乎他的想像,他惟有隨著她的牽引力不斷向前奔跑。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不說話,用力拍打著他家的門,嚇得杭寧以為自己遭遇強盜。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迎面便沖進來一股狂風般的力道,幸虧杭寧反應極快地閃到一邊,否則早就被軋成肉泥了。

  焰鶴沒有任何解釋,拉著杭佚哲沖進了廚房。鬆開手,她隨手找了鍋子放在火上,再拿一杯水直接倒入鍋中,她二話不說找來一塊透明的玻璃用手舉到鍋子上方扣好。

  呼吸在空氣中變得沉重,他彷佛知道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等著她要給他的答案。他是在給她一次機會,也是在給自己一種選擇。他衝動地想要選擇另一種生活,水變成火會遭遇怎樣的化學變化,他想看一看。

  水在火的燃燒下漸漸沸騰,水蒸氣不斷上行貼近冰冷的玻璃凝結成小水珠。她將那塊佈滿水珠的玻璃放在他的面前,眼睛上抬望著他,並且告訴他:“火讓水變得純淨,水和火完全可以相融的,完全可以的!”

  焰鶴用力將玻璃朝地上摔去,那破碎的聲音撞擊著杭佚哲的神經,隨著那飛濺的玻璃碎片,她一步步走出去,消失在他的面前。

  杭佚哲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卻聽見火上的水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

  她沒有再來,從那晚之後武焰鶴就再也沒有找過他。她是真的明白他們之間決不可能延伸的情感狀態,還是對他已不再抱有感情,杭佚哲分不清,惟有出神地望著面前的《舞火》陷入沉思之中。

  她該對他死心的,畢竟他之於她並不合適。十六歲的年齡差距,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還有永遠無法調和的情感狀態。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跨不過橫在中間的鴻溝。

  “杭代理……”

  杭佚哲轉過頭看見小絨正站在門口,“什麼事?”

  “武小姐派人送來了最新的作品,請杭代理過去看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就請簽書面合約,那人急等著回去交差。”

  焰鶴派人來送作品,她自己沒來?杭佚哲的心思隨即亂了一拍,他裝作不在意地走出去,公式化地笑了笑。

  “武小姐讓你來的?”

  “是!我是武小姐的司機,小姐讓我把她的畫送過來。”宋師傅小心翼翼地打開畫,將它遞到杭佚哲的面前,“這是小姐昨天完成的畫作,她讓我送過來。還有兩幅畫也快畫好了,我過幾天會再送過來。”

  她最近完成作品的速度非常快,難道她都不休息嗎?杭佚哲裝作不在意地問道:“武小姐最近身體還好吧?”

  宋師傅是個老實人,他不曉得撒謊或是任何形式的隱瞞,興當杭佚哲真心關懷小姐的身體狀況,於是趕忙實話實說:“小姐最近不太好,整日整夜泡在畫室裡卻不知道休息,要不是彭媽媽跟在後面催她吃飯,她恐怕會把自己活活餓死。真是傷腦筋!”

  小姐對他們這些傭人很好,不僅平時對他們關懷有嘉,每次從國外回來都會帶很多禮物給他們,連他的女兒都很喜歡小姐。所以,他們這些做傭人的也異常關心小姐的生活。

  關心則亂,宋師傅嘮嘮叨叨地說著,“你們別把小姐逼得太緊,再怎麼說也是身體重要,再這樣沒日沒夜地做下去,小姐的身體會受不了的。她那天淋得濕漉漉的,回來後就開始發燒,也不去醫院,直接鑽進畫室畫畫,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她生病了?是那天淋雨的後遺症吧!杭佚哲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理由,如果她生病,他的傭金會直接受到影響,作為代理人,他應該關心她的身體健康,所以他問:“那她現在怎麼樣?是因為生病所以才不能親自來送作品的嗎?”一定是這樣,她怎麼會捨得不來看他呢?若不是身體實在不允許,她肯定會親自送來的。

  “不是。”

  “不是?”

  宋師傅以無比誠懇的態度打擊著杭佚哲的自信心,“小姐說她不想見一個叫杭佚哲的代理人,所以讓我送過來了。”

  小絨憋著氣,露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接過宋師傅手中的畫,她無意中發現杭代理的臉都白了,不像是給氣的,倒像是極度失望後的反應。

  宋師傅趕著回去交差,沒敢多做逗留這就打算要走。杭佚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看她。”

  “什麼?”

  “她不想見的杭代理要跟你回去見她。”

  放下話,他率先向畫廊外走去,讓宋師傅對著他的背影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你來幹什麼?”

  真是太不巧了,杭佚哲到了武家沒見到武焰鶴,卻先遇見了對他極度反感的武焰煬,做哥哥的倒是很不客氣,劈頭罵道:“焰鶴病了好幾天,她不肯去醫院躲在畫室裡為你賺錢,你來看她不會是想讓她為你去死吧!”

  她真的病得很重嗎?杭佚哲不放心地想要見到她,“我是來看看她的,不知道她的病怎麼樣了,我和畫廊的工作人員都很擔心。”

  “在我面前用不著假惺惺的,你的確很擔心她的身體,如果她有什麼事,誰幫你賺錢?你心裡在想些什麼,我清楚得很。”常年在社會上混,身為一家公司的總裁,武焰煬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焰鶴單純,他可精明得很,至少他的精明足以與杭佚哲旗鼓相當。

  武焰煬所說的話本是杭佚哲來這裡給自己找的藉口,這一刻他卻極端排斥這個理由。他本來就是世俗又精明的社會分子,他何必覺得尷尬呢?這真是太不像他的風格了。

  “我想見焰鶴,”不想再耽誤時間,杭佚哲省去拐彎抹角的麻煩,直接奔向主題,“她不是你的寵物,她該有見客人的權利。”

  武焰煬卻當仁不讓地再將他一軍:“她當然不是我的寵物,她是我最寵愛的妹妹,可你呢?對你而言,她又是你的什麼?賺錢、成名的工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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