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大四菜鳥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謝某人一頭紮進病房的時候正聽著醫生說什麼什麼腦震盪,什麼什麼智力低下。再瞅到腦袋包得跟粽子似的的逯小酒菜鳥,便不由自主地把醫生的話跟她的狀況聯繫到了一起。

  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菜鳥,你因為腦震盪而變成白癡了?”豎起三根手指頭,她緊張兮兮地問道:“這是幾?你今年幾歲了?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銀行密碼是多少老爹老媽是誰最愛的人是哪位嗎?”

  這……這這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鬼老大早就認清一個事實,但凡謝某人介入的事,就准沒好事。

  先拉她到一旁涼快著再說吧!

  “逯小酒只是腦震盪,她沒變成低能,更沒有喪失記憶力,你別跟這兒瞎搗亂。我還有正經事要交給你去辦呢!”

  “有什麼事比咱們小菜鳥的腦袋更重要?”謝某人義正詞嚴,同時鄙視鬼老大的冷漠無情,“你在電話裡不是大呼小叫,說什麼小菜鳥為了你受重傷,生死不明。現在人家剛醒,你又不管人家了?好歹人家是為你受傷的,你得對人家負責。”

  “別說得好像我對她做了什麼不應該做的事好不好?”這個姓謝的女人總是這樣口沒遮攔,他們是在一起混得時間長了,也很熟了,隨便說說不在乎。人家逯小酒還是小丫頭片子一個,萬一誤會可就大事不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逯小酒到底是因為他受的傷,躺在醫院裡,不管怎麼說他是該負點責的。

  負責的第一步就是替她報仇。

  鬼老大拿了盒小DV帶交到謝某人手上,“這是偷拍下來的整個衝突的全過程,我要滾動字幕,首條播出。物業公司和小區的名字全上,不准打馬賽克遮那些人的醜臉,我要的就是曝光!頭頭們要有意見讓他們直接打電話找我。”

  這還不算,鬼老大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字條,上面已經寫滿了電話號碼。

  “這上面有消費者協會、工商局、建委,還有公安局等幾家單位領導的電話,節目播出之前你打電話通知他們看。最後那個號碼是晚報總編輯的手機號,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他們的記者已經去那家小區採訪了。明天晚報的頭版頭條就會登出這條新聞,這次我要的是聯合報道,不把那家物業公司整垮,我勢不罷休。”

  老虎不發威,你還拿我當病貓!

  憑鬼老大多年記者加編導的經歷,跟各部委的領導實在是太熟悉了。採訪製作過幾年政協、人大常委會的特別報道,結果是——政協、人大那些管事的,發話的,愛提意見的,喜歡跟市委領導打交道的,多一半他都採訪過,都是老熟人了。當真他想致某家違規公司於死地,實在是件簡便又從容的差事。

  出動這麼大手腕——謝某人握著那張字條,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鬼老大——這傢伙發火了,這回是真的發火了!

  看樣子,小菜鳥在儲三百心目中的位置真有點舉足輕重的味道哦!

  “收到,照辦!”揣好了字條,謝某人不忘叮囑鬼老大,“你好好守著小菜鳥吧!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就給我來電話,我派人給你送。要知道,現在新聞組的老大——是我!”

  “呃?”逯小酒激動地從床上一下子蹦了起來,一陣陣的眩暈差點沒把她給繞趴下,“謝老師,您當了新聞組的老大?你是怎麼把周勤奮給打趴下的?”

  提起這話謝某人豎起兩根手指頭一個勁地搖頭,看著逯小酒和鬼老大全都一頭霧水,“這什麼意思?兩根手指頭?戳瞎了周勤奮的眼睛,你就當上新聞組的組長了?”廣播電視總台還是個鼓勵暴力的地方?

  “什麼戳瞎了他的眼睛?我看著像是這麼野蠻這麼暴力的人嗎?”謝某人又把兩根指頭拿出來比劃了一番,“這——兩百萬!準確說是兩百萬廣告費拉到新聞組組長的位置。”

  “你?兩百萬?”逯小酒和鬼老大一個對眼,全都擺出完全不相信的樣子。

  也不怪他們擺出這副表情,每回請廣告客戶吃飯,謝某人都是玩命地吃,不顧形象地吃,義無返顧地吃,有如吃了這頓沒下頓一般地吃。要她去拉廣告,她恐怕連怎麼跟廣告客戶張嘴都不知道。

  “一下子拉兩百萬——你賣身恐怕都拿不到這麼多錢。”鬼老大口無遮攔地亂說一氣。

  謝某人才不理他呢!

  “總之我拉來了兩百萬的版塊冠名廣告,現在新聞組的組長是我,你是我的手下,你得聽我指揮。”

  “這才當官就擺上官架子了,行行行,我聽你指揮,給你打工。出了錯,你給我頂雷得了。”

  鬼老大一推三六九,擺出無官一身輕的姿態。謝某人也不客氣,索性指揮起他來:“儲三百,鑒於小菜鳥是跟著你後面出去採訪才受的傷,你這段時間就不用工作了,專門留在這裡照顧她——就這麼辦了。”

  謝某人走了,病房裡突然安靜了許多,靜得讓逯小酒十分的不習慣。躺在病床上,心裡盤算著閉上眼睛裝睡不知道會不會減少幾分尷尬,閉起眼複又悄悄地睜開,故作不經意地掃他一眼,這一掃反倒跟他的視線撞在了一處。

  “你要是不想睡就陪我聊聊天吧!”剛剛醫生就說了,像她這種情況要時刻觀察意識是否處於清醒狀態,多說話剛好有助於保持清醒。

  逯小酒靠著被子靜默地望著他,看著他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來,放眼望著周遭屬於醫院的特殊白色,他又把打火機塞進了口袋裡,只抓著那根煙在手裡來回地把玩。

  “你不高興。”他不開口就讓她來起頭吧!雖然他看上去平靜如常,但她看得出來他落寞的表情都寫在眼底,“因為謝老師當了新聞組的頭頭。”

  他搖搖頭,他沒有她想像中那麼膚淺,“只是覺得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想保有自己的話語權越來越難了。”

  他是在說自己被“拿下”那件事?!

  逯小酒聽得眉頭直打皺,“為什麼你們成人的世界那麼複雜?不高興就說不高興好了,痛苦就索性大哭一場完了。”

  小菜鳥就是小菜鳥,在成人的世界裡還學不會飛翔。勾起的嘴角掛著一彎無奈的笑,鬼老大摸著她的頭像在摸一隻小雛鳥,“小菜鳥啊,如果哭一場可以解決問題,那這個世界可就簡單得多了。”

  “哭一場是不能解決問題,不過能讓你的心好過一點。”她不高興的時候就大哭一場,找不到沒人的地方,就索性躲進被子裡號啕大哭一場。

  她的世界好簡單啊!真的有如她說得那麼簡單嗎?

  鬼老大直視著她的眼眸忽然開口:“小菜鳥,你……你……”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啊?”

  “你不會喜歡我吧?”若是不喜歡,為什麼要不顧自身安危,幫他擋下那記板凳呢!

  “……啊?喜歡你?”她沒來由地一陣乾笑,心想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我怎麼可能喜歡你呢?鬼老大,你是老大噯!你看你那樣子,我感覺咱倆完全是兩個輩分的人,我當然……當然不可能喜歡你了。”

  他靜靜地頷首,像是終於松了口氣似的,而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不能喜歡我,千萬不能喜歡上我,你是來實習的小菜鳥,我是你的指導老師——我們只能保持這種關係,我們之間也只能存在這種關係,記住了嗎?”

  她聽話地點點頭,聽話地耷拉著腦袋,左手的食指點著右手的中指,右手的食指再對上左手的中指,循環往復,直到淚水滴滴答答,讓鬼老大無法再忽略不計。

  “小菜鳥,你……你怎麼哭了?”

  她不吭聲,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搖頭,淚水在她搖擺的臉蛋上滑下,滴在他的手心裡凝成小小的湖泊,一手盈握。

  “小……小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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