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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埋首於書堆中,離歌不甘心被冷落在一邊,不時地對他毛手毛腳——拽他的衣衫或者拉他的頭髮。

  “你到底在找什麼呢?”離歌撿起他安放在書案上的那幅字,興趣缺缺地睇了一眼。這幅字看上去好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究竟在哪裡見過呢?她用力地想……用力地想……

  好吵!離宮外面怎麼這麼吵,誰敢打攪她的思考?

  離歌想也不想就沖了出去,平蕪樂得她不在,可伸長的耳朵分明聽見離宮外的爭吵聲中有“忘老頭”這三個字。他不敢輕視,急忙跟著她走了出去。

  “吵什麼……”離歌嚷起來的聲音在見到忘老頭的瞬間梗住了,他怎麼會被眾人揪倒在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到族長,族人們頓時騷動起來,“這老頭居然偷了離宮中的東西拿到當鋪當錢,幸虧當鋪的掌櫃一眼就看出那是先族的陪葬品,這才逮住了這不知死活的老頭。”

  完了,平蕪這才驚覺自己闖禍了。這些古董平日裡放在廚房都沒人動,他以為隨便拿個一兩件給忘老頭換錢絕對不會有人發現,誰知道這些多事的人會挑起這麼大的事端。

  他心虛地瞥了一眼離歌,發現她也在看著他。

  忘老頭絕不會進離宮,更不會想到要拿漢白玉的鴛鴦壺去換錢,這世上能想到拿白玉去當的貪錢鬼恐怕只有平蕪那小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站在離宮的階梯上,她小聲地責問他,不想丟他的臉,更不想傷自己的威風。

  眼見忘老頭被推倒在地,平蕪再不說怕就來不及了。他將事情的經過大致描述了一遍,本以為離歌會有所心軟,沒想到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什麼也沒說,走到忘老頭的面前冷冷地注視著周遭的人,“鬆手!全部給我鬆手!”她的族人何時變得如此野蠻,看來她最近要對他們加強族風的教育了。

  忘老頭慢慢地抬起頭卻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怕再度看到充滿厭惡和憎恨的色彩,更怕被自己的女兒視為賊。

  “那不是族長的陪葬品,那是仿造的,不值錢。”離歌平靜地說完,捧起那尊漢白玉的鴛鴦壺默默地回到紅漆大門跟前。

  想要看熱鬧的族人紛紛散去,周遭的空場上就只剩下平蕪、忘老頭和離歌三人。

  總要找點兒什麼來說才好啊!平蕪瞧瞧離歌,再看看忘老頭,忽地揚起手上的那幅字,“我已經鑒定出來了,這的確是司馬相如的真跡,碰到好的買家,絕對能換得千金。伯父,您拿去換錢給阿毛看病吧!”

  忘老頭並不伸手接畫,反倒直直地望著離歌的側影。她真像她娘啊!長得像,連眼神都像極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替別人鑒別古物呢!說不定我在這方面會大有成就,搞不好不當官我也能賺錢。”連平蕪都有點兒受不了自己的囉嗦,可這時候大冷的場面除了帶來尷尬,什麼也解決不了。

  算了,還是放棄吧!平蕪認命地走到離歌面前,“這全是我的錯,是我想出的餿主意,與伯父完全無關,你要怪就怪我,要生氣就對我發火。或者,你想打我?”在男人的世界裡,一不高興動手打老婆的大有人在。這裡既然是母系氏族,反過來的規矩應該沒什麼不同吧!

  想到他竟然背著她跟忘老頭有所往來,還不告訴她,離歌就火大,“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事已經有條件將你送進宗廟剁去雙手了?”

  好野蠻的族規,居然要剁了他可以寫書法的手,“東西已經還回來了,伯父可以用這卷司馬相如的真跡去換錢,大家皆大歡喜……皆大歡喜。”惟一痛苦的人就只有他,將要每天對著離歌的冷言冷語,外加時不時地諷刺挖苦。

  如果一切可以如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她何必勞神費心這麼多年。全是他,全是面前這個形容枯槁的老頭,如果不是他……

  ”稱為什麼要出現?你為什麼不繼續待在深山裡,做一個忘記過往的忘老頭?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為很可能會牽連平蕪這個笨蛋被趕出族裡,我也會和娘一樣被迫在宗廟中休了他。”

  平蕪一怔,再去看忘老頭,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這一次離歌真的傷害到他了。

  可是,傷得還不夠,至少未能減輕離歌這些年的痛苦,“在你心中只有弟弟最重要嗎?弟弟死了,你要拉著娘陪葬。現在,鄰居家跟弟弟差不多大的小孩要死了,你又要拉著我一生的幸福陪葬嗎?”

  不!不是這樣的,爹不是要毀了你的幸福,爹是真的希望你能把我和你娘未完成的快樂一併完成——只是這些話,忘老頭如何也說不出口。

  “自小你就偏愛弟弟,每次我想跟你親近總被你推到娘的身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不是你的女兒。後來你和娘分開,我時時爬上山腰躲在大樹後面偷看你。我不敢去找你,怕你厭棄我,更怕你不准我再去看你。”

  這種經歷一直延續到娘病重的那段日子,她親自跑去找他、求他,希望他能回到娘的身邊,終於……他還是拒絕了。那時候她就想,如果弟弟還活著。也許爹不會心狠至此。不!如果爹最鍾愛的弟弟還活著,爹根本不會跟娘分開。

  該離開的人是她,該死的人也是她。

  “我從那時候起就暗自做了決定,這一生無論多苦多難,絕不去找你,絕不!你現在又來找我做什麼?”她的話音中帶著幾乎不可察覺的哭腔,平蕪聽出來了。

  她沒有外表看似的那麼堅強,身為族長,很多時候她逼著自己不准哭,眼淚卻沉澱在了心底,等著釋放的時機。

  “是我的錯,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聽到女兒隱藏了多年的心結,忘老頭這才發覺自己做錯了很多事。

  他不是不疼女兒,只是按越族的規定,上一任族長所生的女兒中將要挑選出最賢能的接任族長一職。他們沒有其他女兒,所以離歌從小就開始學習族長所要擔負的重任。相比之下,反倒是兒子更多的陪在他身邊。漸漸地,即使離歌靠近他這個爹,他也會不由自主地將她推給她娘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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