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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這位小爺緊道祖訓,絕不跟一個瘋子打交道。小爺屈膝求饒,“你是才子,你既是才子,也是財神爺,這樣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只是才子,不是什麼財神爺。我身無分文,連回京城的旅費都沒有。我等著武后娘娘派出的囚車將我接回去,我等著去死,你明白嗎?傻瓜,你明白嗎?”他失常地用盡力氣將小爺抵在牆角處,感覺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竟想讓所有的人與他一道毀滅。

  小爺害怕地縮在牆角發抖,他鍍金的命就這樣被掐在了瘋子的手上,“救……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放手!”

  終於有勇士仗義地挺身而出,小爺簡直要跪地叫爺爺了。

  平蕪循聲望去,尋到了離歌熟悉的表情。她怎麼來了?

  “平蕪,鬆開你的手,快點兒鬆開。”難道他想鬧出人命嗎?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手,逼著他鬆開。

  小爺剛得到一點兒空隙,立刻呼哧呼哧地嚷了起來:“來人啊!快點兒幫我把這瘋子揪出去,老子我有賞。”

  誰不知道這小爺口袋裡全是銀子,他剛一開口,周遭的人一擁而上將平蕪團團圍住,“你是什麼人?身無分文居然還敢動我們小爺,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

  眼見拳腳就要上去,離歌甚至阻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平蕪被接倒在牆角。他奮力反擊,拿出二十七年沒使用過的拳頭與一群蠻牛做肉搏。

  “住手!全都住手!快點兒住手!”離歌扯著嗓子大喊,完全失去了旅長的威嚴。

  小爺立在一邊煽風點火,“給我打,誰打得狠,一會兒老子有賞。”

  從未動過手的平蕪沒多久就押不住眾人的拳頭倒了下去,他像是對自己徹底地失望了,動也不動地縮在牆角,任對方的拳腳加諸在自己身上。

  離歌被逼急了,站在高處向圍觀的人群大吼一聲:“我是越離歌,他是我的夫婿,我看誰還敢再動手!

  電閃之後,所有人的血液凍住了。越離歌——越族族長,眼前這個身無分文還敢大放厥詞的軟弱男人竟然是族長的夫婿?

  轟——

  雷鳴一聲,眨眼間圍觀的人作鳥獸散,動手的人更是飛到了天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老子成了孫子,那位狂到抽筋的小爺不斷地道歉,不斷地向後退,直摔得狗啃泥也不敢稍作逗留。

  離歌沒功夫教訓龜孫子,她丟下眾人直走到角落低頭檢視平蕪身上的傷痕,“你還好嗎?”

  他不說話,頭埋在破碎的衣衫中,不看她,更不看最差勁的自己。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撫著他露在衣衫外的傷口,“可以站起來嗎?咱們回家吧!”他的自我放逐已經夠久了,還是回家吧!

  “家?我的家在哪裡?哪裡是我的家?”平蕪猛地抬起頭,用染滿血絲的眼睛怔怔地對著她,“一方足以遮住頭頂的草棚就是我的家,那麼龐大又宏偉的離宮不是我的家,是受人景仰的越族族長的宮殿。”

  他是怎麼了?她都委曲求全地求他回去了,他還想怎麼樣?母系氏族的族長肯放下身段求男人回離宮,這等於皇帝願意親自出宮求皇后回殿,他居然敢擺譜?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他不服,更不甘。依他的才學居然需要一個女子出面相救,難道他真的已經沒有顏面再活在這世界上了嗎?

  甩開她的手,他倔強地站起身背著行囊走自己的路。

  冷冷地打量著他冷傲的背影,離歌轉身,走得決然。

  轟隆隆,屋外電閃雷鳴,平蕪躲在越族的宗廟裡不時地抬頭望天。

  他嘴巴硬,心裡卻仍留戀著越離歌的種種。撇開男子漢故作的尊嚴不談,她出現在人群中的那一刻,他竟湧起莫名的感動。聖賢書要求男人不該沉溺于溫柔鄉,但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真的激動得想叫她的名字。

  不該對她那麼冷漠的,這時候肯接受他這樣的人人住離宮,也惟有她這樣的女子。

  可笑的是,說什麼男人的尊嚴。他繞了~圈,最終還是回到了宗廟。這裡是惟一肯收留他的地方,不用說還是靠越族族長的面子。

  閃電劃破長空,雷聲越來越大,雨水像潮水般從天而降。平蕪忍不住向外張望,一股奇異的聲音鑽進他的腦子裡:

  離宮差不多每三個月就會倒塌一次——他不曾忘記王大人說過的話,算算時間,此時距離上次坍塌差不多……三個月?

  他的心情忽地緊張起來,離宮到底有多破舊,他是親自見證到的。如若他不跟她吵,他能安心地待在那裡,也許早已修繕了離宮的一部分。如若……如若,離宮倒塌……

  “平編修,夜已涼,回去睡吧!”長老悠然地走到他的身旁,輕輕漫漫地將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睡?想到離宮可能會隨時倒在大雨中,他如何還能睡得著?“長老,從這裡到離宮要走多久?”

  “現在雨下得這麼大,水會從山上流下來,道路又不好走,差不多要一個時辰才能走到。”長老擔心地瞅著他,“你不是要趁這時候趕去離宮吧?”族長將平蕪交給她,她得負責他的安全,絕不能有絲毫的損傷。

  又一聲響雷震得他的心都在顫抖,平蕪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全,急匆匆地抄過一把油紙傘,這就往離宮方向奔去。

  “平編修,平編修你快點兒回來啊!雨太大了,山路危險……”

  他聽不見心中的恐懼,只是一個勁地向離宮奔跑,雨水順著油紙傘滴在他的身上。不過是片刻的工夫,全身上下已濕了一片,索性甩開傘,他狂奔而去。

  越靠近離宮,他的心情越是緊張。害怕進入眼簾的是離宮支離破損的場面,害怕再見到的離歌已無法大呼小叫地沖他吼“這裡是母系氏族”。

  他跌跌撞撞地奔到離宮正前方,木然地杵在了原地。前方人潮洶湧,沸沸揚揚地竄動著,有人呼喊著“離歌族長”,有人在號哭……

  可是沒有人沖進去救人,因為越族族規上明確寫著:閒雜人等不得進人離宮勝地——大家都是閒雜人等。

  “離歌!阿呆!”平蕪推開人群沖到前面,只見離宮的左半邊蹋了一隅,那該是高歌不常去的書齋,難道說今晚她被困在了書堆中?還有阿呆,他把阿呆留在這裡是希望他過得更好,可不是希望他死。

  “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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