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澀世紀傳說Part9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你幹嘛?你這樣看著我幹嘛?”他的眼神讓她有種被看穿的尷尬, “你別這樣,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巨好。”

  她一再地強調著自己很好,他也不答腔,冷眼看著她的表演,成全她表現出來的堅強。

  “不就是被打了一巴掌嘛!我受過的傷雖然趕不上你,但也不少啦!肩膀被子彈吻過,背被刀割傷過,肋骨撞斷過,身體被打到重傷,還有……還有那只大黑豹,用它那需要減肥的身軀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足足昏睡了一整天噯!”這就是她為什麼見到阿貓小腿肚子就發抖的原因所在了,那時候她多大?十四歲吧?初見他的時候。

  “後來在英國,由於生活所迫,我吃的苦巨多哦!光是擦盤子就擦得我兩雙手,十根手指遍佈傷痕。還有一些小傷就不用說了,反正多到……痛!”卓遠之這個死人突然加重力道,痛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喊了出來,偽裝徹底失敗。

  卓遠之冷冷地打量著她,他不喜歡聽到那些她受創的經歷,那種痛苦的回憶他不想重溫。“誰要你那麼笨,連逃跑都不會,只能受傷。在英國受傷那是你活該,誰讓你非選擇去英國讀書,還堅持不要爸提供的助學基金。”

  之霧連痛帶氣差點兒沒背過去,這小子真不愧是梅菲斯特,心腸之歹毒非常人所能想像。也不想想她受這些傷都是因為誰,居然還在這裡說風涼話,太沒品了吧!

  她正待發作,卓遠之驀然開口: “不傷心了?”

  她先是一楞,等明白他無厘頭的舉動是在幫她調劑心情,才驚覺他的存在早已在不曾察覺間為她打開了心門。他在幫她,知道她不願意旁人看出她的脆弱,他選擇默默幫她。

  別過臉去,她軟軟的發擦過他消瘦的臉頰。“我才沒有傷心呢!為了那種人傷心巨不值得,而且他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們早就斷絕了父女關係,他通過法律程序斷絕了我身為女兒的一切權利,我也不用再把他當成父親看待。這樣巨好,自由嘛!還有啊,我……”

  再說啊!繼續啊!卓遠之悶頭聽她高談闊論,瞧這壞丫頭,居然裝得跟沒事人似的,眠底漸漸泛起的紅色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我想跟哪個男生約會他也管不著,我想夜不歸宿就夜不歸宿,我想犯錯就犯錯。等他老了,我也不管他,讓他自生自滅,即使他快死……”

  她說不下去了,攥緊的拳頭是為了可能到來的死亡。她不希望幸德書死,即使他執意斷絕了父女關係,即使……即使有可能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依然不希望他死。

  想做他的女兒,因為卓爸說的那句話——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父親。

  她被趕出了幸家,被幸德書剝奪身為女兒的權利後,卓爸的懷抱接納了地。他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他願做她的父親。

  在卓冠堂這幾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失去父親的痛苦,當幸德書出現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生命中曾經存在過的東西永遠不會消失,無論是歡樂還是痛苦,包括“父親”這個名詞。

  從地毯上爬起來,地勢太低了,淚水容易決堤。之霧走到陽臺裡,走進她熟悉的地方。目光正對著的是卓遠之的臥房陽臺,從前她經常從這裡爬到他的臥室。

  她爬到了他的身邊,有一部分動力來自幸德書,是他將她推過去的。

  “我不在乎。”她告訴自己,從她決定要跟他一起沉淪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在乎的權利。

  “我不在乎沒有父親,我不在乎。”她註定要與黑暗為伍, “父親”這個稱謂早已從她的生命裡褪色。“而且我有卓爸,我不需要在乎其他的男人。”包括幸德書這個做了她十六年的父親。 “我不需要其他男人,我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

  她喃喃自語,他不想打斷。她背對著他,他成全她的想法,不去看她泛紅的眼眶。只是,他修長的手指繞到她的前面,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受傷的臉頰,他替她拭去淚水。

  “而且,說不定……”她在幻想、在猜測,只因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一個父親的角色。 “卓爸才是我的親生父親。”

  答案只有她的母親才知道。

  “情況就是這樣!”

  卓冠堂的情報機構是何等精妙,幸德書與幸之霧之間的種種,不消十分鐘,卓英冠全都知道了。本不想插手的,這畢竟是他們父女間的事,而且他的身份也不適合出現在幸德書面前,可現在的狀況似乎不容他不管。

  如果當年他不是一意孤行,不是全然不顧,也許不會造成之霧今天的悲劇。他欠之霧的,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虧欠之霧的。

  正想著該如何解決,右邊視野裡一撮五彩斑斕的毛讓人想忽略也難。卓英冠根本不曾回頭,卻清楚地知道誰在他的身後。 “八卦,跟我玩這種躲貓貓的遊戲就沒必要了吧!”

  還是堂主英明!八卦突然現身,肩上依然托著那只毛色絢爛到讓人眼花的虎皮鸚鵡——無話。

  “紫色的鬥氣。”

  難得八卦說了五個字,身為堂主待遇果然不同。

  無語清清嗓子,擺出優雅的姿態,它正要向堂主解釋八卦主人的暗語, “啊啊,所謂紫色的鬥氣即為……”

  “神秘。”卓英冠不耐煩地丟出兩個字,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紫色代表著神秘,根本不用這只多嘴的鸚鵝多加解釋。

  話到嘴邊又被堵上,這滋味很糟糕噯!無語張張嘴巴,瞥見堂主鐵青的臉不敢多言,沉默是金——最近八卦教了它這四個字。

  八卦擺了一個極帥的姿勢,木訥的雙眼向外迸著字: “過去、現在、解決。”

  卓英冠皺起眉頭等著多嘴的鸚鵡給予解釋,等了又等,猛回頭竟然發現無語正在打瞌睡!很好!很好!阿貓應該很喜歡吻“睡美鳥”吧!

  “阿貓,吻它!”

  “不要啊——啊啊,睡美人不是被王子吻醒的,是被王子的口氣熏醒的。啊啊,無語不是被阿貓吻醒的,是被它口水中的細菌害死的。”無語連說了那麼長一串話,都不帶喘氣的,可見形勢之驚險。

  在卓英冠眼中形勢還不夠險,顯然無語還有功夫說廢話嘛! “來人,把阿貓帶過來,我有好東西要給它吃。”

  “啊啊主人曰:過去沉積的問題到現在必須解決,不解決也得解決,解決不了也得解決,解決得了還得解決。啊啊……”

  說了等於沒說,卓英冠也不計較,再提高音量。“阿貓怎麼還沒來?!”

  “故人來。”八卦一急之下迸出三個字,為了無語的安全起見,還是趕緊帶著它閃吧!他以最快的方式消失——直接從門走。這時候哪裡還來得及玩躲貓貓的遊戲,又不是想將無語變成一盤貓糧。

  不過由此可見,今天堂主的心情很糟糕——八卦在自己的心中又記上一卦,他暗自為堂主蔔的那一卦並沒有錯。

  卓英冠的確心情鬱悶,故人來……故人來……究竟是哪個故人,難道是……她?

  “唉!”

  “你歎氣了。”津庭手搭在門把上,立於他的身後。

  他極少歎氣,他總是說人的底氣是定量的,歎多了氣,也就沒有底氣了。男人可以失去一切,惟獨不能失去自尊、希望和底氣。他會歎氣,說明他在為很棘手的事而煩惱。

  “我可以知道嗎?”

  椅子上的卓英冠仰頭望著面前這個陪自己走了這麼多年的他,從當初的小男孩長成今天足以獨擋一面的男人,墨綠色的眼睛依舊溫和如初,卻多了一份堅定,惟一不變的是泛著淺黃色的頭髮,永遠像披著陽光走進另一個生命,他的生命。

  伸出手,卓英冠想拉住他。津庭順從地走到他的身邊,用自己泛著天堂色彩的光芒潤澤地獄的最深層:“津庭,你知道嗎?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收穫。”即使為了這份收穫,他下輩子只能在地獄裡經受烈火的煎熬,他也心甘情願,只要津庭依然站在他的身邊——“卓英冠”這個名字從來就不等於善良。

  好好的,怎麼想起來說這些?津庭察覺他的不對勁,只好逕自猜測起來, “是為了之霧的事嗎?”

  如果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只怕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面等著他呢。

  “堂主,有位杜蘅杜女士要求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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