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澀世紀傳說Part5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三個父輩屏住了呼吸,津庭更是緊張地握緊了雙手。“貓貓,你在說什麼?戰來知道了什麼?”

  “女兒,他知道了我是他和朵愛共同生出的女兒。”緊盯著他,她毫不猶豫地直接點明,“你知道了,是嗎?”

  在她的眼中,戰來回到了十九年前,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雙眼,那雙如星子般明媚、清澈的眼。

  跌坐在沙發上,戰來只能茫然地守著那張和朵愛相似的臉龐。“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朵貓貓不聲不響地從頸項間拿出一件東西,是項鍊,那條戰來送朵愛的水晶頂鏈。將水晶鏈墜蕩漾在他的眼前,她安靜地望著他。“從我懂事起,這條水晶項鍊就掛在我的脖子上。我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九歲,那時候我依稀感覺到媽媽不是故意要遺棄我,她只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或許再也無法回到我身邊。”

  “每次我想她的時候就看這個東西,我知道這水晶鏈墜裡鑲嵌的照片中的女子就是媽媽,那麼旁邊這個男子應該就是我的父親吧!這樣想著,我開始期盼有一天能見到自己的爸爸,我甚至希望有一天他能來孤兒院接我。”

  在她失望的視野中,戰來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的每句話聽起來都是那麼幹靜,卻用最大的力量鞭笞了他的心。

  “後來,真的有人來接我了,卻不是我的父親。”環顧著旁邊的卓英冠和津庭,她湧起滿臉感激,“能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幸福,也很快樂。可是,在我小小的心中,卻仍渴望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是一種緣自血緣的渴望,我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姓什麼,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和我、媽媽在一起。想知道,我……是不是他和媽媽相愛而生下的孩子。”

  活了那麼多年,你每天都能看到父親的笑臉,卻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現在在哪兒,那種渴望逼迫著她自己去尋找答案,她真的去了。

  “三年前,我無意中聽到津庭叔和少堂主的談話,少堂主說我越來越像死去的那個女子,我這才從津庭叔的話中得知媽媽早己死了。突然間,我好想見見自己的爸爸。我私自動用了堂裡的一些設備,根據照片上的人像找出了他——我的父親,也就是坐在我面前的反黑組組長戰來。”

  凝望著在血緣上算是自己父親的人,朵貓貓的眉頭糾結難解,“我的爸爸是警察,是最厲害的反黑組組長。他是警界的雄鷹,多少人心目中的英雄。看著電腦上的信息,我好開心,我想向全世界的人宣佈:貓貓有爸爸,貓貓的爸爸是警察,是反黑組組長戰來。”

  那時的激動她今生難忘。小的時候被媽媽安置在婆婆家裡,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和鄰居小男孩打鬧,也不知怎地,打著打著竟認真了起來。她的蠻勁一起,將小男孩摔倒在地。男孩揉著眼睛哭哇哇地叫嚷著:“我叫……我叫我爸爸來打你!”

  多少年過去了,她仍然記得白己當時的回答:“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爸爸。”胖乎乎的手掏出頸項間顯得過大的水晶項鍊,她指著水晶中的男子驕傲地叫回去,“我爸爸很厲害,我爸爸比你爸爸厲害,我爸爸他能打壞蛋。”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的爸爸真的是打壞蛋的,而在他對壞蛋的定義裡竟包括我這個女兒。

  “你知道嗎?在得知你就是我爸爸的那天,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偷偷地跑去警局門口,在那兒守了整整兩個小時,只為了看你一眼。當時你帶著一幫手下從警局的臺階上下來,我看不清楚你的臉,卻在上車的過程中聽見你對手下說:『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找出卓冠堂的巢穴所在,我要肅清所有黑道的勢力,頭號敵人就是卓冠堂』。”

  話如風吹過她的耳邊,卻再也揮不去剪不斷。看著標有警局意味的車牌在她的視野裡漸漸消失,她呆住了。

  ——是的,我忘了,自古正邪不兩立,我是黑,他是白,我們永遠也融不到一塊兒。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在卓冠堂,我的家人都在卓冠堂,堂主、津庭叔、少堂主,還有卓冠堂的兄弟們,他們才是我的家人,惟一的家人。

  垂下的頭緩緩抬起,直視著面前的戰來,她告訴自己要微笑。“那的候的朵貓貓雖然有些悲哀,卻不絕望。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和父親的第一次會面,中間竟會橫著一把槍。她的父親,她那個身為反黑組組長的父親用槍指著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戰來以為她還在怪他前幾天拿槍對著她的事,所以急切地辯解起來,“你和朵愛,也就是你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把你當成了她,我想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係,我想知道她在哪兒,所以當時才會拔槍對著你。”

  她闔著眼,默默地搖了搖頭,“幾天前當你拿著槍對著我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

  戰來的眉角提起,一道火光讓他憶起了當時的錯愕。“你說……”

  “第二次了,你又拿槍口對著我。”

  是的!他記了起來,當時就是她所便用的“第二次”和“又”這兩個詞語為他帶來了疑惑。難道說他曾經……

  不用再猜測,她願意為他揭開謎底。“兩年前,我和少堂主趕去一個不上道的黑幫救人。當我們救出人的的候,你也趕到了現場,指揮著大隊人馬,你正在完成搜查工作。時間緊迫,少堂主開著車說要避開你繞道逃走,可我卻堅持直接闖過去。”是想證明什麼吧!她的眼神飄渺,回憶拉開帷幕。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真的幼稚得可笑,竟然自以為是地認為所謂的血緣關係會讓你這個警局正義之鷹對我這種黑道小妖女產生憐憫之情。我冒險地將車從你身邊開過,你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槍。子彈射了出來,我卻連躲的力量都沒有。腦海中輾轉著的思緒只有一個:你開了槍,你對我開了槍。”

  戰來的右手在瞬間握緊,這只手曾經開槍射傷了他最愛的女人,又對自己的女兒出手。天啊!他究竟幹了些什麼?

  他的內疚並不能換回朵貓貓的原諒,止住心中的狂亂,她告訴白己,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是在述說一段往事,沒必要再為過往痛苦。雖然他是我的父親,雖然我的父親對我這個女兒開了槍,可是他不值得我傷心。

  “在最後關頭,是少堂主救了我。他想都沒想,就用身體推開了我,自己的手臂被子彈擦出一道血痕。而他推開的動作使得方向盤失去了控制,車撞上了石柱,他最重要的人被反彈力撞傷了身體,肋骨斷了兩根,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個星期。那些天,每次看到少堂主本就陰沉的臉沉浸在自責的黑暗中,你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她的眼眯成一道縫,危險的寒光照射著他,“我想殺了你,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就好了。”

  再也無法安靜地聽下去,戰來雙手交疊,反反復複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冷冷的眼橫掃過去,“你不知道媽媽有多愛你;你不知道殺手組織用你的性命威脅媽媽,逼著她不能離開;你不知道,她最後殺的一個人是為了替你的二哥報仇;你不知道媽媽到死都仍念著要做你今生的新娘;你不知道她用生命守護著你的存在;你不知道我這個女兒的存在;你不知道你之所以能順風順水在警界縱橫這麼多年,黑道、白道兩廂無事,全是因為有卓冠堂在背後護著你;你不知道你的女兒能活到現在,全靠你自以為最邪惡的黑道人士——是的!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戰來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的每句話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個彈孔,看著無形的血從體內流逝,他連挺直腰杆去迎接傷害的力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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