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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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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風心知他做出那樣的決定,這便是必然的結局。他也不辯解,只是希望再跟她說上些早就該說的話。 “你知道這座孤墳裡埋著什麼人嗎?” 她在同他說他們今後的去路,他卻提及這座孤墳,是何意思? 她不做聲,安然地望著那幾叢隨風拂搖的青草,原來那點點新綠也能搖曳得如此精緻嫵媚。 她不說話,他只得自言自語,雖然說出這些話於他而言,比拿起利刃一刀一刀割了他更加痛苦。 “這裡頭埋的是西陵德——西陵家的當家,永賢王賞識的革嫫第一大將。” “他不是戰死沙場嗎?”罷月的疑心起了作用,不自覺地同他搭起話來。 革嫫有明令,凡立戰功者死後可入主皇家陵寢的側陵,常伴革嫫歷代先王,魂魄守衛王朝萬代。革嫫第一大將戰死沙場斷不該是埋入孤墳,立塊無字墓碑的下場。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遣風尋了根開始說起,“罷月,你知道我親爹是何人嗎?” 她搖搖頭,此時此刻她對猜啞謎全然不敢興趣,尤其是跟他有關的謎題。 那就讓他來宣佈吧! “我親爹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戰死沙場的西陵大將軍西陵德。” “他不是你大伯嗎?”罷月被他的話驚呆了,茫然地回望著他。 “我也一直以為他是我大伯,直到他臨死的時候都不曾告訴我,他——我最崇拜最景仰最愛戴最親近的大伯竟然就是我的親爹。” 他苦笑,愛與恨竟離得如此之近,讓他分不清這兩種本該截然不同的感情。 她被他的話給攪糊塗了,“他在名分上是你大伯,你卻說他是你親爹。據我所知,西陵大將軍到死都未曾娶妻納妾,若你真是他親生的,你親娘又是何人呢?” 闔上眼,他沉寂良久方才啟唇:“我親娘——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 我親娘——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 這幾個字在罷月的心中徘徊了一遭,開始不覺得什麼,不多會兒她便張大著嘴合不攏了。 “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你說錯了吧!景娘娘就是蒙家的大小姐,閨名媚景。”她先認定他說錯了話,“你定是弄錯了,蒙家兩位小姐,景娘娘為長,下頭便是景姨,閨名拂景。” “我沒有弄錯,我倒是希望自己弄錯了,可沒錯……沒錯啊,我的親娘竟是永賢王的景妃,那個疼我至骨的景娘娘。” 遣風的大伯西陵德大將軍和父王的妃子景娘娘……生了他?! 若說剛才聽到西陵德是他的親生父親,她還只是震驚的話,現在她的一番心境已不足以用言語描述了。 他這番話在她的心裡激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勇武智慧的西陵德大將軍忽然間戰死沙場,還是死於一夥小蟊賊的手中。傳聞大將軍為長矛刺中要害而亡,那支殺死他的利器與他自己用的西陵家族世代所傳的長矛極為相似。而他戰死前一天曾收到過永賢王送達軍中的秘函,內容無人得知。 西陵德大將軍戰死沙場以後,西陵家族不但未因此事受封賞,反而一步步被父王削弱實力,直到幾乎趕盡殺絕。 差不多時日內,景娘娘暴恙,不治而亡。拂景被限令留在宮中守靈,剝去銀裝,成了青衣宮人,景娘娘的娘家也在半年內逐步失勢。 而遣風,這個西陵家的孩子竟讓景娘娘比疼自己的親兒子更偏疼些,這個原本過著簡單日子的孩童竟讓父王動了殺心。 許多往昔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弄不懂的事瞬息間變得明朗起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串聯起來,罷月豁然明白了全部糾結。 “那年……你被景姨帶進宮的那年,父王知道了你的身世?” 遣風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罷月慢慢咀嚼著這些驚世之言,赫然間想到了什麼,“斜日她知道?” “她自永賢王上手中救下我的那一天便知道了,或許更早些,早在眾人都以為我的身世未被揭穿時,她便自景娘娘的舉止中洞悉了一切。” 極有可能,以罷月對斜日的瞭解,她這個腦筋過人的姐姐絕對有這番眼光和這個心機。 “她以此要挾你留在她身邊做黑衣秘器?”雖然這並不像斜日所為。 “做黑衣秘器是她和永賢王上達成的協議,除非如此,我必死無疑。” 時至今日,他沒有什麼不可對她說的了,“斜日她從未要求我必須做黑衣人,是我自己覺得……我已不配再做其他。” 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除了成為別人的秘器,還能如何呢? “我本想告訴你的,就是你派人去查修竹底細的那日,在你寢宮內我勸你同我離宮時,我——本想告訴你的。” 那夜,她沒給他說出口的機會,天知道他抓住這個機會有多難。 “現在,我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給你看了,你——想跟我說點什麼嗎?” “王兄知道你是他的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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