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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他是她的。

  那一年,斜日救了他的命,他便認定他這條命是斜日的。原本是她跑去找斜日向父王討還他的命,算起來他的命該是她的,不是斜日的。

  她不求他感恩戴德,只要他真心一顆。

  遣風立於她的身後,既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懂她的心思。宮殿之中的笑聲、恭賀聲不絕於耳,他卻仿佛置身他處,不容於這裡。

  眾人酒正酣,興正高時,宮人上前稟報:王后前來恭賀。

  在場諸位全都因為這話為之一怔。外頭傳聞斜日女主的失蹤和這位新上任的女主前些時日的受傷都與王后脫不了關係。王后此時前來拜賀,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嘛!

  罷月卻未露出絲毫的不快,著宮人,“快將王嫂請進來。”

  素縈王后拖著慵長的裙褂走到她的面前,頭上佩以王后赤冠——這身行頭是出席拜祭等重大場合時穿著的。罷月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彼此都在揣摩對方的心思。

  王后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並不向新上位的女主叩拜。罷月似乎早有準備,令身邊的宮人:“王后是我的嫂嫂,不宜行禮,快扶她坐到上位。”這邊說了,這邊又親自招呼王后,“王嫂,來,坐我身邊來,咱們倆也好說說體己話。”

  在場眾人見罷月女主如此待心懷叵測的王后,琢磨著到底是女主寬厚仁德,還是這其中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隱情。

  素縈王后一陣冷笑,應著她的話走到她的跟前,卻並未坐於她的身邊,杵在她的跟前直道:“女主仁厚啊!外頭傳聞我傷了女主,您不但不予追究,又是免禮又是賜坐的,王嫂我在這裡拜謝了。”

  說是謝,可聽聲兒不對啊!眾人豎起耳朵,繃緊了心抿起嘴不敢出聲。

  罷月女主顯得倒大方,盈盈笑意寫在臉上,“哪裡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難免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事情過去了也就罷了,親人之間哪有記仇的道理?”

  “不知道斜日在下面會不會記恨女主您奪了她本該擁有的一切呢?”素縈王后狀似平靜地說著這話。

  罷月並未如她所料般緊張恐懼,把玩著懷袖中那串紫玉,她選擇沉默地洗淨了耳朵好生聽著。

  素縈借此王家宗室皆在場的時機大聲責難這位新上任的女主:“當初你借著我的手除去斜日,說什麼為了你侄兒考慮,其實你早就埋下了野心,想要取斜日而代之。除掉了斜日這個心頭大患以後,你又以遣風的事尋我麻煩,逼我與你刀劍相向,最後當著宮人的面,自己撞上我的劍,還賴我刺傷你——罷月,你暗藏禍心,你才是真正不容於天下的人!”

  “哦?是嗎?”罷月眉眼一挑,望向在座的諸位,“你們說呢?誰才是不容於天下的人?”

  “……這……”有那膽小之人聽了這問話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這可是宮闈秘事,聽到耳朵裡可就拔不出來了,不會被女主給就地滅口吧?

  眾人皆繃著皮不敢說話,偏在這時候上位傳出一個響亮到讓人無法忽略的酒嗝。在這種場合敢做出這般行為的,除了大名鼎鼎的二閑王,再無他人。

  “嗝!倒酒倒酒!好不容易進趟宮,怎麼連酒都不讓人喝夠呢?”

  二閑王借著酒氣大喝一聲,一旁的小宮人戰戰兢兢,拎著酒壺不知該如何是好,抖得跟風中的落葉似的——那小宮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宮中待了多年的九斤半。

  她唯唯諾諾地挨到二閑王的身邊,小聲勸道:“二閑王,您要不要來杯酸棗湯醒醒酒?”

  “我……我又沒懷了身子,喝什麼娘們的酸棗湯?”堅持自己沒醉的人說話時嘴裡已經開始轉筋了。

  九斤半也不理會他的拒絕,端了酸棗湯來雙手奉上,“二閑王,您請喝湯。”

  “我說了不喝,你這小宮人倒指派起本王來了?”二閑王的膽子被酒養大了,理智也不復存在,一把揮開那碗酸棗湯,對著九斤半惡言相加,“什麼東西?就你也配跟本王說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本王就是想喝酒,拿酒來,聽到了沒?”

  他滿嘴裡罵罵咧咧,一旁的王室成員趕忙上前勸慰:“她一個小宮人,您跟她置什麼氣?”

  “就是就是,今天是女主的大日子,您就算有火,也得為女主忍下啊!”

  “在正宮裡,當著女主的面發脾氣,有失咱們王家的體面啊!”

  眾人圍著二閑王有的勸慰,有的開解,有的痛陳利害。二閑王酒未醒,人也糊裡糊塗地發著瘋,大夥兒看這等狀況,忙向罷月女主告了罪,這個扶著那個攙著,拖著二閑王出了正宮。

  霎時間,原本歌舞喧天的酒宴已是酒未酣而人已散。

  罷月對跪在地上以九斤半為首的一干宮人揮手吩咐:“你們也先下去吧!”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她和素縈王后倆倆相對——若她身後那抹隱藏在陰影裡的黑衣不算在內的話。

  素縈王后本想當著王室眾人的面拆穿罷月的陰謀,萬沒想到酒宴在二閑王幾聲咒駡中便倉皇結束。她的身後空無一人,大殿內卻只有罷月女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俯視著她。

  本打算做最後一搏的素縈王后赫然發現,她尚未出手卻已經落敗,敗得一塌糊塗。

  她卻仍不改尊貴無尚的氣勢,“罷月,今日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想把我和歸兒怎樣?”

  甩開新加身的紫袍,罷月藏在袖中的手指撥弄著腕間她自斜日腕上剝下的紫玉手鏈,“若你安守本分,我保你和歸兒一世無虞。”

  素縈長歎一聲,忽然伸出手直指她身後的那襲黑衣,“王位你可以拿去,但你王兄留有遺命,西陵家的人不能留,西陵遣風更是非死不可。”

  親耳聽到王后殺自己的理由,遣風還是為之一怔。眼神幽幽轉黯,他埋首於內心。

  滄江臨死前與他片刻的對峙,他以為他們之間所有的計較已化,卻未料到……他萬萬料想不到,即便是死,滄江也要帶著他一起下地府入黃泉。

  何苦呢?為何連斜日都肯留他的命,滄江卻不肯放過他呢?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遣風憂然,卻聽耳邊一聲驚雷平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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