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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很好!這座島嶼的擁有者——至高無上的正主——接替奴僕的工作,當起他的私人駕駛!

  祭廣澤挑唇,嘴角有個斜勾弧紋,呈出冷酷的笑。“你可別後悔,千千萬萬別後悔——”聽著旋翼激烈的聲響,他高舉手臂,扯收樹枝上垂屍般的血紅布。

  這個晚上,是他延遲計劃的第四個夜晚,望月正在變形。

  直升機離地三公尺,著陸燈亮著,機體還在浮蕩,他直接開艙門,跳下去,完全不理會老大哥的訓斥鬼叫——那副沒教養的模樣,該讓其他人瞧瞧,他們以為的主、神,是對兄弟殘忍的莽夫!

  “想要摔死,你最好摔個屍骨無存,當草原肥料!我不會收你這小渾蛋的屍!”祭雨豐破口大駡,看著麼弟的身影疾行於草海,遠離主宅正門。

  他從來不走正門,由天梯長階走空中走廊道出入自己的地盤,吃飯不和家人同室同桌,菜色獨有,他依然不滿在這兒的生活。

  只有兩種人住在“廟”裡,一種是僧侶、一種是死人。他常說,他恨這幢高原上的建築,根本不是一個“家”。後來,他瘋了,住進療養院,創作多部精采戲劇。

  他的戲給那些正常人看得拍案叫絕,都說他是天才。

  不是瘋子。他是敏感細膩而自我,太過自我。祭雨豐知道,正是知道麼弟這般的性情,才得束縛他,不能讓他因沉溺狂放導致毀滅。

  兩架直升飛機近距離盤旋,一先一後定點著陸。祭雨豐下機時,羅森駕駛的那架緩定旋翼,引擎聲息。兩人碰頭,祭雨豐看了羅森提著的加蓋小籃子一眼。

  羅森說:“霏碧要給廣澤先生——”語未畢。

  祭雨豐點頭,朝主宅做了個手勢,要羅森逕自去找人。

  羅森告退。

  祭雨豐站在原地,望著家族世居的神廟式建築,長長地歎了口氣。

  敲門聲在他進房未滿一刻鐘響起。這些傢伙美其名無微不伺候他,實際上,是在監視他,怕他上吊、割腕、服毒……把自己溺死在大浴池中!要這樣,他希望那是一池處女小腳踩過的葡萄釀成的美酒。

  眯眼咂舌,似已真嘗到佳釀,祭廣澤躺在鋪地的紅布上,舒舒服服大張四肢。

  該來點音樂,最好是華格納的雄偉 。

  示意的敲門聲轉成開關門聲。羅森一進門,小心繞過大紅布,站定祭廣澤雙腳前。

  祭廣澤厭煩被干擾,微睜眼睛瞅是哪個奴僕。

  羅森頷首,俯視他。

  祭廣澤冷嗤。“速度這麼快?不會是用丟包的方式,對待我那小女僕——”

  “霏碧請我轉交這個。”放下手中的小籃子,羅森退開一步。

  祭廣澤倐地坐起身。小籃子就在紅布邊緣,差點被他的腳踢翻,他低聲咒著羅森,大掌抓過小籃子,捧在胸腹前。

  羅森低頭行禮。“不吵您修行——”

  “滾。”他有時候——大多數時候——相當討厭羅森的態度。

  羅森心知肚明,不多留,靜默離去。

  祭廣澤這才放下小籃子,擺在單盤的腿前,開寶盒般德拉插銷,掀蓋——滿盆的漿果映入眼簾,紅的、橘的、紫的、黑的、綠的……

  全是我種的,你一定要吃吃看,多吃蔬菜水果雜糧,好嗎?

  不好!他的蔬菜水果雜糧是酒,她把這些釀成酒,他才吃!

  “肥肝牛排!”他忽然大叫,站起身,用力拍門牆。“肥肝牛排!”持續大叫著,走來走去。

  主宅靈敏的訊息系統收著了他的命令,沒多久,噴香的肥肝牛排送進他房間。

  他坐在起居間露臺落地門前用餐,轉頭能望見他鋪在入門處的紅布,小籃子也在那兒,他不准僕傭收拾,誰動那兒分毫就該死。

  這難吃的鬼東西!吐出剛入嘴的肥肝牛排,祭廣澤丟下刀叉,瞪眼皺眉,又拿刀叉,試著再切下一口。倘若他無法吞下這東西,註定今晚得啟程。他看著叉尖的肥肝牛排,在心裡告誡自己。主宅用的食材絕對是島上之最,主宅廚師是舉世聞名的藍帶級。那小女奴,一切一切,太過小兒科,不是他的口味。

  “對,這就對了……”咬著口腔裡的食物,祭廣澤轉移情緒,不看紅布、不看小籃子,不想小籃子裡那用金色顏料書寫的字條,他直視窗外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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