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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你們要去哪裡?”田安蜜掏出手帕擦擦鼻子,循著男人移動的方向,跟過去。

  穿越品酒會的人群,走進玫瑰酒館,坐在兩面落地窗夾角的位子,侍者馬上送來花瓣粉紅酒。

  他說:“你對她做何想法?她是我喜歡的女人!”他強調。

  “之前,我叫她的名字,感覺像在叫自己的一個妹妹……”

  田安蜜站在玫瑰酒館,眼睛對著窗,窗外的大螢幕也是玫瑰酒館畫面。采長和公爵碰面了。兩個男人在交談。

  “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最終的命運,我將自己主宰。”

  她看著電影裡的掘心公爵啜著酒飲,也喝一口侍者剛遞至她手上的酒,美眸從螢幕上往下移,瞅住現實裡的男人。

  走到那個廣角又隱密的位子,她坐在男人身邊。“這個位子叫做“掘心視野”,是電影裡掘心公爵固定坐的位子。”她放下酒杯,輕聲說:“很好喝的花瓣粉紅酒,我要請你喝的一一”

  “嗯。”安秦指著自己前方透出漂亮光澤的酒杯。“我已經知道滋味了。”

  “阿燁呢?你們不是在說話?”她問。

  “中央港口的碼頭醫院有緊急事找蘇醫師,他才剛走出去,你沒遇見嗎?”他語氣沉緩。

  她搖頭。“我在看電影,沒注意到。掘心公爵說最終的命運,將自己主宰——”

  “安蜜,”他叫她的名字。

  她偏過微醺暈紅的美顏,與他四目交纏。他喝一口酒,道:“你想聽我和你姐姐的事嗎?”

  田安蜜遲疑半秒,搖搖頭,拿開他手裡的酒,把自己的酒交給他。“安秦,你不要喝別人送的酒,這才是我請你的酒。”她拉著他的手,先飲一口,挪至他嘴邊,臉龐也貼近他。

  “滋味不一樣……”

  他聽她說著,銜住杯緣,淺啜。滋味不一樣!頭一偏,他們的唇舌,貼纏在一塊兒。他這才真正嘗到了她請的花瓣粉紅酒滋味,像她嘗到他給的加汀島咖啡一樣。他們的舌頭,同等厲害,同等嘗進彼此心裡。

  “安蜜,你真的不想聽——”

  “不想。”她喘著氣,手臂圈抱他的腰杆,柔荑摸他褲子後袋的口琴。“戰場上,沒有風花雪月,那都是小說和電影用來騙純情少女的……”

  當我見到那位年輕、俊美的醫師——喔,是的,如今我已是病人——我有了強烈的感覺,不是一見鍾情,是那種如果我手上有神奇的弓,我會拿一枝金箭射進他心房,再拿一枝金箭射進我心愛妹妹的胸口。

  我忽然覺得,我生命最後的出征,不為煙火般燦爛的結束,而是另有使命……

  親愛的海英,你必能瞭解——我希望那兩人在一起。

  小帆船破曉時刻駛離港口。

  海英沒趕上,那兩位仁德良醫真的放他鴿子,相偕同航高飛,留他獨坐碼頭系纜樁,聽著盤旋獵魚船上空、伺機偷竊的鷗鳥聒聒亂叫。

  一隻悠閒神氣的邏邏貓叼著魚走過他眼前,另一隻哈士奇犬,囂張地在他隔壁的系纜樁撒尿。

  靠!祭家海島的狗竟也會隨地便溺!他以為它們跟這島上的人——除去蘇燁——一樣,規矩有禮。

  “禽獸畜生就是禽獸畜生……”他歪扯唇,打開手上的紙袋,拿出一個“海豚跳”——這是菜園灣“唐堂糖果店”的招牌商品,做成潑溜流氓的瓶鼻海豚,甜味厚重,最適合他吃。

  他將糖送入嘴。都說瓶鼻海豚是海豚界的流氓,還真是流氓!強烈的甜,果如其名其形,潛入他喉嚨、跳上他舌尖,漫盈他滿嘴,仿佛,是糖吃他,不是他吃糖。

  那個唐堂老闆做糖像作法,聲稱糖特別甜,不只是因為糖,他還加了念過咒語、從心滴出來的蜜。

  “安醫師的在石榴花朵糖輸給這等滋味。”他再拿出一個極晶軟糖塞進嘴,遙望那艘早已變得渺小、渺小,比躍出曙光海面的海豚還小的船隻。

  “石榴花朵糖全給你好了,你趕快載回家、載回家……”他咀嚼著糖,掏出亞麻寬擺褲邊袋裡的透明瓶子。瓶子不大,像女人的香水瓶,埃及女人的香水瓶,瓶中有信。署名給他的瓶中信,那年,漂洋過海真到他手中,是奇跡!

  都說從事深海打撈得靠奇跡,還真是奇跡!明明他只是個不重要的隨隊船醫,卻有贏過整團人加起來的奇跡運。

  他拔開瓶蓋,倒出捲煙似的泛黃信紙,攤開,最後一次看那褪色的淡雅字跡。

  他先撕掉空白部分,然後一字一字、指甲般大小地撕。

  奇跡到此為止。

  奇跡從海上來,從海上去,畢竟她也永遠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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