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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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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我們不要再吵架了。既然沒有緣分、做不成夫妻,那麼,我們做普通朋友好不好?」他說到這裡,語氣停頓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中有些赧然,「……因為,我還想關心你。」 電話那端響起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幾秒鐘過後,他聽見她有些結巴地這樣說道:「也、也好啊。其實,我……也有點兒想關心你。」 他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她說同意和他做朋友,他聽了心裡又是高興,又湧起一小星兒莫名的失落。 「那……就這樣吧。我掛線了。」衛嵐輕聲說,「再見。」 再見?聽到這句告別,他胸腔猛地一窒,在自己的意識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脫口而出:「別掛!你現在在哪裡?和錢千芊在一起嗎?」 衛嵐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後回答:「哦,是、是啊。」電話那一端的任偉倫看不見,她臉紅了。其實,她對他撒了謊。她身邊根本沒有什麼錢千芊,只有狗兒花輪匍匐在她腳邊,掀起眼皮鄙視地瞧著她。 今天中午,在錢千芊跟她說過那些話以後,她心裡就一直無法平靜。思緒轉了千百回,卻怎麼也無法從任偉倫身上轉開。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停去想,他……真的還愛她嗎?真的眷戀著過去,忘不了那些相愛的快樂嗎?他想念她……和她想念他一樣嗎? 晚上回到家後,她像往常一樣跟狗兒說話,狗兒木然地瞅著她。於是她的心,突然就衝動起來。她找出手機撥電話給他,前九次她都害怕地消除輸入了一半的號碼,直到第十次,她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終於得以在電話那端聽到他的聲音。 這一刻,窗外夜涼如水。衛嵐低低喘著,紅著臉,捧著這手機。突然,不知怎麼了,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其實我現在一個人在家,你……要來嗎?」 聽到這句話,任偉倫怔住,大腦發熱了,握著手機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在心情如此脆弱的夜晚,她提出這樣的邀請,他怎麼能拒絕?然而,他還是沉吟了。要去找她嗎?還是要堅定自己先前的決心,和她劃清界限呢?一旦去找她,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又愛上她;可是如果不去找她,他會失眠一整夜。他的心搖擺著,但又忍不住為自己的渴望找藉口:不是已經說好做普通朋友了嗎?做朋友,當然是要見面的;要不然怎麼交流,怎麼增進友誼?他想到這兒,心安理得了,「你把地址報給我,我馬上過來。」 然後,他用心地抄下她家地址,把淺黃色的便條紙緊緊握在手心裡。木村似乎察覺到主人出門的心情迫切,它沖他嘲笑似的叫了起來。 「木村,別叫了!」他低聲呵斥,然而這時候,敲門聲竟然響了起來。任偉倫渾身一個機靈,又是驚詫又是心喜:難道……是衛嵐來了?她剛才在電話裡和他一邊聊天,一邊就乘計程車趕來了?她是想給他個驚喜吧? 他起身到玄關去開門,刻意放緩的腳步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然而門一開,他頓時愣住了—— 門外站著的女人,不是衛嵐,而是他的機要秘書吉原香奈。她長髮淩亂,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緋紅,身上洋溢著刺鼻的酒味兒。他正怔愣著,下一秒鐘,她全身無力地「噗通」一聲跌進他懷裡。 十分鐘以後。任偉倫雙手環肩坐在賓館套房的沙發上,有些哭笑不得地開口:「吉原,認識你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醉成這樣。」 吉原香奈此時正和衣躺在原本屬於他的那張大床上。她並沒有睡著,雙眼瞪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雙手奮力揮舞著,口中胡亂地叫喊:「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啊……」 有什麼好開心的?任偉倫皺了皺眉毛,有些不耐地抬腕看表——衛嵐在等著他呢。他一想到這個,一秒鐘都不能多等,立刻站起身來,「你在這裡睡吧,我有事要先走了。」 而正在這個時候—— 「其實那個女人……就是你的前妻吧?」 吉原香奈帶著哭腔的聲音驀然在他身後響起,讓他瞬間僵住了腳步。他萬分驚詫地回頭,「你會說中文?」剛才那句話,竟然是用中文問出的。 「為了你,我自學了一年半。不過,這些對你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吧?完全無法感動你吧?」吉原香奈從床上坐起身子,撫了撫因酒醉而淩亂的長髮,咧嘴笑了,笑得好淒涼好悲傷,「任桑,原來這些年你一直把婚戒戴在手上,是為了她。是因為她,你才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離婚了吧?怪不得我那麼好,那麼努力,你卻從來看不到。」 任偉倫默然。他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他和衛嵐之間的種種。吉原是相當優秀也相當迷人的女性——這一點他知道,可是他給不了她想要的,他無法讓自己愛她,此時惟有沉默以對。 「你……根本就還愛著她吧?」她問著,眼淚流下來,滑過她姣好的面頰,弄花了她臉上的粉妝,使她看起來尤其狼狽。 任偉倫緊緊閉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還愛著衛嵐嗎?這個問題太嚴重太犀利,他今夜感性而脆弱的心靈——不願去想,也想不透。他走回床邊,拿過一條毯子蓋在吉原香奈身上,有些憐惜、又有些無奈地對她說:「你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我叫木村陪你。」 木村聽見主人點名,立刻搖頭擺尾地跑了過來,像個忠實而又神氣的護衛那樣坐在床邊。 吉原香奈閉上眼,眼淚透過長長睫毛的阻隔,洶湧地、放肆地流下來。她愛的男人不愛她,所以只留下一條狗陪著她,多麼可悲——讓人無法不流淚的可悲。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吉原香奈知道任偉倫是去找那個女人的。他雖然回避了她剛才的最後一個問題,可是,他已經用行動給了她回答。 微涼的夜,清風陣陣,閃亮的星子綴了滿天。衛嵐手裡捧著紅酒杯站在自家陽臺的馬賽克地面上仰望星空。她住一樓,星空對她來說很高、很遙遠,可是這一刻,她有些喝醉了,眼神迷蒙起來,居然看到星星在深藍的天幕上跳舞,忽明忽暗,忽遠忽近。 花輪爬到主人腳邊,輕輕啃咬她腳上的拖鞋。它知道,主人在喝酒壯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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