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青瓶 > 相思煙水寒 | 上頁 下頁


  “還好。”實際上,他早就餓過頭,沒感覺了。

  她悠悠哉哉地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烤雞給你看著,我去把白飯端出來。”

  說完,她自顧自地走進屋內,與他的對話那般的自然,仿佛他們相識了許久。

  他猜不透她……不拿劍的她,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總是一副無關緊要、泰然自若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絕對壓不死她。

  不僅如此,第一次吃她燒的菜,令他驚訝不已,簡單而美味,她卻恬然微笑道:“你以為我的手只會用來殺人?”

  是的。他在內心肯定地回答著,不過他沒有說出口。在那個當下,不知道是她無所謂的笑容太過顯眼,還是她那張不相襯的純真容顏莫名展露,他竟然顧慮到她的自尊。一個女魔頭的自尊啊……

  耿千寒坐在火堆旁,舒展四肢,疼得皺眉。他的身體操練過度,全身上下緊繃得不受他控制。

  他想轉動烤雞,手臂卻腫脹發熱得顫抖著,他抿著唇,感覺自己真是無能到了極點。

  夜靈年紀輕輕,也受過同他一般的訓練,當時她肯定只是個孩子,是如何支撐過來的?他無法想像她纖弱的身子竟承受得起這般苦楚,甚至練就了魔教的極致武藝。

  她對這穀底相當熟悉,屋子裡擺了許多老舊的兵器和藥物,他幾乎能肯定此處是她長年練武的密地。安靜、清幽、空寂……孤單得就像死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給你。”她無聲無息來到他身後,遞了一碗白飯和一雙筷子給他。

  耿千寒對她沒有腳步聲的接近已經習慣了,以她的武功造詣,不知不覺暗殺一個人太容易了。

  他凝視著她,很緩慢地伸手接過,雙手卻抖動得連碗筷都捧不好,他不由得對自己生氣,恨自己在她面前展現如此虛弱的一面。

  夜靈見狀,將他手中的碗筷拿了回來,隨便放在地上。又從懷中揣出白色的小藥盒,打開了盒蓋,抹了裡頭的藥膏塗在掌心,雙掌搓了搓。

  “把你的手臂伸出來。”

  耿千寒遲遲沒有動作,一直盯著她的手掌。

  “你是害怕與我有肌膚之親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言語上有占他便宜的味道。

  “胡扯。”他別過頭,伸出了手臂。

  夜靈摸上他的肩骨,順著他的手臂、手肘、手腕來到他的指尖,透過運氣加速藥膏的藥性,滲透他的肌膚直至筋骨。

  耿千寒感覺雙臂發燙的腫脹感舒緩不少,自她掌心遞來的熱氣與觸感令他微微紅了臉皮。

  “初期練功,筋脈欲斷,肉脹皮繃,疼痛鑽心,純屬正常。”她來到他的身後,如法炮製地替他的背部擦上藥膏。

  “我必須待在穀底多久?”他回身,直視著她。即使望著她的眼眸,他仍然無法讀透她的想法。而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子,顏色實在過淺,一如她的髮絲不如常人般漆黑。

  她收起藥盒子,蹲在火堆旁繼續烤雞。“直到你學成。”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是帶我回聖月教,而是來這人煙罕至的地方?”他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原由,但始終想不明白。

  “因為棄屍的時候比較方便。”她眯起眼腈,淡淡一笑。

  耿千寒被她亂七八糟的回答給惹惱。“這一點都不好笑。”

  “你只是右護法暗地裡進行的測試,教主並不知曉。”她撕下雞腿,放入他的碗中。

  耿千寒先是愣了愣,旋即輕蔑地笑了兩聲。“難不成右護法覺得我和你一樣天賦異稟,想要我成為第二個你?”

  “似乎是。”她撕了一塊雞肉,送入自己的口中。“不過既然是測試就會有成功與失敗,我是第一個成功的人,中間死了不少個,至於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

  永遠平淡無謂的語氣,她的態度就像在談柴米油鹽那般愜意。

  “不聽從命令,就會死嗎?”他冷冷看著她。

  “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她吸吮指尖上殘留的香味。

  “我知道了。”那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勝過夜靈,拿到解藥,最後離開這個鬼地方,擺脫所有的牽制。

  “你想弑師嗎?”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她的雙眸流露促狹的意味,紅唇微彎,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中,她清麗的容顏顯得迷蒙而美豔。

  “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師父。”耿千寒逼自己不去正視她的美貌,伸手端起飯碗,扒了兩口白飯。抹過藥的手指總算可以出力而不疼痛。

  “哎呀,真是傷透為師的心了。”她笑嗔,拍了拍他的背。“好徒兒,乖,你不喊我師父不打緊,我喊你一聲徒弟你也奈何不了我。”

  耿千寒怒瞪她一眼,瞥見她太平無事的神態,心下的怒火燒燃更為劇烈,但技不如人,他確實奈何不了她!

  於是他一聲不吭,捧著飯碗到遠處獨自吃飯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刹那間,整座穀底回蕩著夜靈銀鈴般的笑聲,以及耿千寒惱氣的低咒聲。

  夜靈並不是一直待在穀底,大部分的時間她仍須回到聖月教效命。

  每次她離去前,總會指導他下一步應練習的心法與技法,以及需要搭配服用的丹藥,雙管齊下可使練功的速度增長,方便她下次歸來驗收成果。

  但這回,她預留了兩顆抑毒丹給他,笑笑地說:“如果我出任務時不小心死了,你在穀底至少還可以風流一陣子。”

  他憤憤地咬牙回道:“谷底沒酒沒女人,怎麼風流!你不准死,你要是敢死……”

  “怎樣?”她的水眸眨呀眨。

  “我們就黃泉相見,把你欠我的還給我!”

  “好呀!”夜靈爽快地點頭,瀟灑地離穀了。

  即使夜靈不在,耿千寒也不曾鬆懈過自己,他必須快點學成武藝出穀,依照夜靈的說法,右護法隨時可能丟棄他這顆測試用的棋子,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磨蹭。

  無論如何,他都得咬牙撐下去。

  一個人待在穀底的生活,意外的清幽,心無旁騖,練武效果奇佳。餓了便拾柴野炊、摘果實果腹;髒了便用溪水洗滌衣物與淨身;累了便恣意休息以天地為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潛心修練武藝,將根基扎實的習成,身子骨壯了些、人也高了些,他逐漸習慣穀底的一切。

  夜靈離穀將近三個月未歸。這是她離開最長的一次,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當日她離去的神采是那般的明亮,她有絕對的把握平安回來,他自然不必操心自己會孤死在這穀底。

  某個深夜,耿千寒疲憊地躺在床榻上,有股難言的預感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正當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時,門扉被緩緩推開,他坐起身望向門口,胸口急速地跳了兩下。

  預感竟……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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