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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馬車裡有一雙和她一樣寂寞的眼睛的人。

  原來這雙眼睛,也不是永遠都那麼靜邃深幽的,此時此刻,它看上去充滿了信念,像在表達它的主人有備而來,紀柔荑雙眉輕揚,表情安然是永遠的保護傘,“一塊木頭而已,有何燒不得的?”

  “那上面寄託著令尊的神靈。”

  “我父親不活在木頭上。”紀柔荑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他活在我心裡。”

  “姑娘的心太隱晦,令尊可能住得不會很愉快,還是讓他活在木頭上吧。”似乎只是那麼隨意的輕輕揮袖,燒了一半的牌位便自火盆中跳了出來,重新飛回到原來的案桌之上,牌位四角都已燒焦,但上面的名字卻依舊清晰——“先父紀重恩之位”,“你——”無可抑制的愕然,以及,震撼。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

  處處顯露著與眾不同的清貴和高深莫測。

  來人走到案桌前,逕自取起桌上的香點了,朝著靈位拜了三拜。紀柔荑愣愣地看著他做這些事,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她卻覺得自己依舊看不清眼前這個男人的臉。“你是誰?”潛意識裡仿佛已有答案,那答案令她不安,隱隱預兆著不祥。薄薄雙唇動了一動,一個名字又清又淡地飄逸出來:“風寄晚。”

  渾身如遇雷擊,在京城眾多的流言蜚語中,這個名字是一個黑色的傳奇,和坤的私生子?十七皇子永璘的至交好友?風頭強勁一時的索衣名士?以及那個已經蘊涵了太多風流的稱呼——“鶴公子?”這個稱呼被喊出來的同時。宿命就已展開了最最致命的一道誘惑。紀柔荑預知到自己已經逃脫不掉、這麼多天,一直在逃避,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雙腿發軟,跌坐在地,這一刹那,神情再難掩頹敗哀痛:“其實你是很想為令尊報仇的,對不對?你用最諷刺的話逼退師兄,是因為你知道他們沒有能力為你父親平冤,而且很可能會毀了他們以後的仕途前程,你想讓他們對報仇的事死心,所以先讓他們對你死心,你轉賣了書院,是因為你自己一個人根本支持不了,你把它賣給了富商沈放天,他不但很有錢,還為人厚道品格高尚,你知道書院在他手裡絕對會有更好的發展。你遣散家僕變賣了這座宅子,是因為你要隻身一人去報仇,萬一失敗,也不會牽連到他們。你想把一切都處理得乾乾淨淨,所以你表現出盡可能的冷漠,你看上去非常無情,然而紀柔荑,你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多情人!”

  紀柔荑臉色蒼白,她雙手抱臂想讓自己鎮定一些,卻仍遏止不住顫抖。

  風寄晚望著她,眼中露出了不忍之色,他輕歎一聲,柔聲道:“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本來的計劃是什麼嗎?”

  紀柔荑搖頭。

  風寄晚笑了一笑,道:“無論你原來的計劃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因為你遇見了我。我有一個全新的計劃給你,做個交易吧。”

  她低垂著眼睛望著地面,久久不語。

  風寄晚踱了幾步,悠然道:“也對,你我都不是商人,用交易之詞實在不妥。那麼紀姑娘,我們來互相幫助。我幫你為你父親伸冤報仇,你也幫我一個忙。如何?”

  紀柔荑還是不說話。風寄晚等了一會兒,歎聲道:“看來找錯了。我見你之前,是認為你夠堅強夠膽量,卻忘了無論如何,你畢竟是個女人,有些東西還是放不下的。我從不勉強別人,既然姑娘不肯,那麼這次就當我沒有來過吧。告辭。”轉身正要踏門而出時,紀柔荑突然道:“我不回答不是因為有些東西我放不下,而是……”

  “而是什麼?”風寄晚停步,紀柔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的說道:“風寄晚,你是魔鬼,水遠以最誘惑的姿態出現在最脆弱無助的人的面前。通常答應魔鬼的條件的人,結局都是萬劫不復。可是——”抬眼望他,神思幽幽,這個女子在斂去冷漠後,竟是別樣的楚楚可憐,風寄晚的心“咯噔”了一下。“可是,我答應你了。”唇角輕笑,融淒涼與堅毅於一體,“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

  紀柔荑的目光飄到很遠的地方,聲音低低:“不要讓我死掉。”

  風寄晚一愕,這個條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答應我,不要讓我死掉。”紀柔荑把目光收回來,神情恢復了淡漠,像在經歷了這一系列心理掙扎後。靜水又複無波。“我只有這麼一個條件。”

  久久,風寄晚回答:“好。”

  第二章

  幾聲鶴鳴穿破長空,潔白羽翼自碧湖上一掠而起,身姿實在優稚到了極點。

  紀柔莢立於湖心小築的窗前,望著窗外的風景靜默不語。早就聽說位於京郊的“別鶴山莊”風景秀麗,堪稱京都十大名莊之首。然而真正見到時,才驚曉其中的深意、沒有華麗的佈景,沒有貴重的擺設,沒有太多人工的修飾,只有蒼麟鶴骨,橫柯緞葉,流水竹橋,紅欄綠板……望其物而知主人情趣。風寄晚,這位傳說中極具野心與手腕的男人,他的住所竟是如此的不染俗塵。

  竟會如此的不染俗塵。

  窗外芭蕉葉的顏色一點點由暗變豔,當她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時,已有雙纖纖索手伸過來關上了窗子:“紀姑娘,下雨了,”

  回眸,紅衣少女一臉的笑意盈盈。這是風寄晚的貼身侍女,在剛到山莊時,就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歡快地迎上來,後來才知道她們是雙胞胎姐妹,穿紅衣的姐姐叫惟妙,穿綠衣的妹妹叫惟肖。不愧是鶴公子。連紿侍女起名都起得這般別致。

  只是自入住湖心小築以來,一直是其他侍女照顧地的生活起居,很少見到這對姐妹。因此一見惟妙,紀柔荑便知必定是風寄晚那邊有動靜了。

  果然,惟妙甜甜地一笑,恭聲道:“紀姑娘,少爺讓我來請姑娘。請姑娘更衣。”

  紅檀木制的託盤上放著一套衣裙。白色緞面上以銀絲線繡出蓮花的紋理,拿在手中,如水般光滑。

  紀柔荑不禁又望了惟妙一眼,惟妙沖地微微頷首,目光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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