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揚州招親狀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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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劇顫,卻仍站得筆直;她眼眶泛紅,卻堅強地不流一滴眼淚;她語聲淒淒,卻字字如錘,重重敲擊在他的心頭。「此時此刻,你拿這一罎子穿腸毒藥來做什麼?是要毒傷我的意志,毒傷我的身子嗎?好叫我忘了殺人者是用何其殘忍的手段毒殺我至親的人嗎?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該忘的,我一件都不會忘!等我查清事實,手刃真凶,讓九泉之下的人瞑目,到那時,這痛才會從我心底連根拔除!你記住,從現在起,不要讓我再看到這使人渾渾噩噩、拔不動劍的迷魂湯!」 酒,消不去她心中的痛,改變不了鬥勺已死的事實,她只想保持清醒,化悲憤為力量,去面對現實,查出真凶,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不是一經打擊,就選擇逃避! 逃避,無濟於事哪! 他逃避了整整三年,除了讓自己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外,紮入心中的病根仍拔除不了,這酒,有何用?――他暗自苦笑。 她憤然砸在地上的酒濺了他一身,他已記不清這是她砸碎的第幾壇酒。但,這一次,酒罈在觸到地面的一瞬間碎裂時,他似乎聽見自己的左胸膛有東西清脆地裂響,冰封的心裂開了一道缺口。 他突然有了一種期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堅強,能否堅強地面對即將來臨的一切艱辛苦難? 往後的路,她將如何走下去?他要親眼目睹!私心裡,他期盼她會一直堅韌不屈地走下去,這種堅強就像一股熱源,吸引著他。他想從她身上獲得一種寬慰,寬慰著:她能做到的,他或許也能做到! 他心頭,千絲萬縷,卻沉默不語。 看著眼前靜默的人兒,她突然感到一絲悲哀:她何必把心中的氣憤往一個酒鬼身上撒?他懂什麼?這懦弱無能、木訥寡言的人除了日夜醉生夢死,把酒當命根子,其餘的,他懂什麼? 她的心,他能懂麼? 徐徐吐了口氣,她一轉身,背對著他,冷冷地說:「你走吧!」 他渾身一顫,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霍地轉身,瞪著他,「你若不想死,就離我遠遠的,免得一不小心白白送了性命!」 她的語聲氣憤中難掩一絲擔憂,他聽得心中一寬:至少,她不是厭煩他,才趕他走的。 她招惹了禍端,他知道,正因為如此,他更想守在她身邊,至少,她不會是孤單一人。――這些話,他藏在心中。 他的沉默,再次激怒了她,「真是鴨子聽打雷!」多看這木頭一眼,她就來氣。他不走是嗎?他不走,她走! 憤憤地邁開腳步,她正想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他的一聲輕喚:「情夢!」 腳,懸在半空,心,也懸在半空,她竟猶豫了一會,再重重地往前踏出一步。 「情夢!」 他的聲音沙啞了。 她心中一顫,兩隻腳突然像灌了鉛,很沉,沉得提都提不起來。 「跟著我,會有危險!」她輕輕地說。 不料,他竟異常堅定地答:「我不怕!」 她飛快地回過身,望著孤零零獨立墳頭的人兒,喉嚨有些發緊,眼眶又紅了紅,她卻板著臉,一指那些荒墳:「說不怕很容易嗎?你先張大眼睛看看這些墓穴,死,你怕不怕?」 他沒去看這些墳。死嗎?他經歷過,何懼之有?抬頭,直直望著孤單單站在不遠處的人兒,他笑了,「死嗎,不怕的。」 她同樣望著他,無語。 他的眼睛,對她是一種致命的誘惑!第三次與他的心窗交匯,他眼中的笑,宛如萬千煙花齊齊綻放,她的心被包裹在一團亮光中,苦悶煩躁的心緒奇跡般地平緩。這光源對孤獨地身處黑暗中的她,是何其珍貴!她拋舍不下! 再次舉足,邁步,她一步步靠近他,伸手,將右手輕輕放入他的左手,心,突然塌實許多。 她笑一笑,看著地上並在一起的兩個影子,孤獨冷清的感覺,蕩然無存!他手心裡的暖,暖到她心窩裡。 罷了,何須想太多,依著心嚮往的方向走就是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停留了片刻,她忽又皺起眉頭,一向心思縝密的她,怎會有這種得過且過的想法?留他在身邊,等於害了他啊! 手,微微一松,卻又急忙握緊嘍,還是……捨不得放手呵! 此時的情夢,臉上忽喜忽憂,心中患得患失,胡思亂想了一會,她長長歎了口氣,毅然鬆開他的手。 「你不怕死,我怕!」她笑一笑,卻像哭一般,「我連至親的人都保護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我眼前,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這痛,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嘗第二次。所以,你走吧!你不適合……不適合待在我的身邊。」 眼中有濕意,她忙仰起臉,把這酸澀的濕意抑制在眼眶內。她狠下心說:「我有一個心願,希望將來陪伴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能夠與我並駕齊驅的人!你,有這個能耐嗎?」 一言甫畢,她的耳邊是死一般的寂靜,他似乎無話可說了。 片刻之後,她右手手心的暖意驟然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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