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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顏詠青低垂著眼,怔怔凝睇著手指上的白金戒。她忽然想起來在巴黎第一次邂逅,她那時一直想知道他戴著的戒指內圈寫些什麼。她把戒指從手指取下來,打開床頭的檯燈看著內圈的中文——永恆的唯一。還刻著她高中第一欠遇見他的日期。

  她的心像沒有出口的湖泊,憂傷的情感頓時脹滿,無法宣洩。於是,她頑強地說:“我比較喜歡舊的。”

  “我的氧化了,我把它熔進戒指裡。你的呢?應該也氧化了吧?”他抬起寒著無限溫柔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她好幾秒鐘,然後說:“如果還留著,把它給我,我可以幫你做一對耳壞。”

  “不用了。”顏詠青盤起退,把戒指平放在手掌上,遞給他。“這我不能要。”

  “為什麼?等一下你母親會問你有沒有定情戒,你如果說沒有,她會起疑的。”關楠星記起什麼,將床單撩起,彎身在床底下控尋,發現一個盒子,他把盒子拿出來。“舊的會在裡面嗎?”他想起顏詠青說過她把他寫的信都藏在床底下的盒子裡。

  一看到他拿出盒子,顏詠青急著想搶過來,結果不搶還好,一搶反而把盒子打翻了,裡面的東西全都掉出來——幾封泛黃舊信件、一張黏合過的美鈔、一張他大學時期的照片、電影票根、在路邊攤買的氧化變黑的戒指……那些東西仿佛乘著舊日時光而來。

  他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粗糙乾澀的紙張,抬眼緩緩看向她。他單眼皮的眼睛裡飽寒太多感情,而她倔強地回看著他,甚至以略帶警告的眼神要他什麼話都不要說,不要對她說任何會勾起甜蜜或痛苦回憶的話。

  他們禁不起這些折磨,沒必要讓彼此受苦。

  關楠星非常瞭解,嘴角露出略憂鬱的苦笑,拿出變黑的戒指放進口袋,把東西收拾好,盒子蓋起來放回原位。停頓了好一會兒,讓時光從過去回到眼前,他起身說:“我們應該下去了,要不然他們會開始猜測我們在樓上做什麼。”

  ***

  不談過去,他們是很好的伴侶,他們無話不聊,而且過程笑聲不斷。

  秋季早晨天氣微涼,顏詠青和關楠星站在寶格津品店的門外,手上拿著咖啡和甜甜圈,一邊等店門打、一邊聊天,感覺很像老電影“第凡內的早餐。”

  電影裡很窮的奧黛莉赫本老是喜歡穿得像經常參加晚宴的貴婦,在一夜狂歡之後,孤單寂寞的情緒難以排遺,受到空虛的清晨驅使,坐上計程車到紐約的第五大道第凡內津品店外,看著閃爍著奢華氛圍的鑽石櫥窗,獨自吃她的甜甜圈早餐。

  他們並肩坐在店門口的臺階前,咬著甜甜圈聊著老電影的情節。昨夜,顏詠青熬夜設計好了喜帖,但部分文字一直沒搞定。她吞下嘴裡的甜甜圈,忙著將編織袋裡的設計圖拿出來給關楠星挑選。

  “你喜歡哪一張?”她啜飲加了焦糖的咖啡問。

  有三張設計圖,每一張都各有特色。關楠星瀏覽了一下,特別喜歡白底的那張。上個星期他們去拍了婚紗照,攝影師居勒內是他藝術大學的同學,勒內的父親是國際很有名的攝影大師,照片經常刊登在國際時尚雜誌,但攝影只是勒內的業餘嗜好,他真正專津的是裝置藝術。

  白底的設計圖上有一張兩人的黑白照,穿著全黑馬甲式的蓬紗短裙禮服,宛如一個頑皮的黑津靈,一點也不像純情的新娘。而他穿著白襯衫和合身的牛仔褲,一副悠閒的裝扮,也不像莊重的新郞。

  在光線曝光均勻的氛圍中,她坐在紅酒木箱上,面前擺著一個西洋棋的棋盤,手指正捏著皇后,微踮腳尖,神情專注抬眼凝瞅著站著棋盤另一側的他。他嘴角揚著微笑,細細的單眼皮回看著她,而時光就凝住在他們眼神交鎖的這一瞬間。

  喜帖的裡面全是彩色的線在空中飛舞,關楠星把它挑出來,“我喜歡這張。”然後啜飲著黑咖啡。

  秋季的天空又高又遠,說不上是非常藍的藍色,雲也不甚白,被風卷成一層一層像灰色堆積成團的棉花。

  “上面的字給你寫。”她不喜歡說謊,何況是給親友看的,那些永恆愛意的詩篇還是給關楠星去編織吧。

  “好,晚一咪你把設計圖mail到我的信箱裡。”除了挑婚戒和新娘的鏈飾,他們還得去選婚禮當天要穿的禮服,她可不能真的穿黑色的津靈服,而他也不能穿襯衫和牛仔褲,這樣會嚇壞雙方的親友。

  顏詠青沒跟他說其實她已經mail過去了,也就是說她事先選的那張和他選的是週一張設計圖。這沒什麼好提的,他們在這方面的品味一直很接近。

  聊到下個月即將舉行的婚宴,顏詠青眼眸閃爍好奇的光采。“伴郎你找好了嗎?”

  “我找我哥,怎樣?”

  她看起來不些遺憾,垂睫之後想了一下。“確定不找居勒內嗎?我覺得他真的好帥。”

  關楠星斜睨著她略顯失望的側臉,心莫名緊縮了一下。居勒內有一雙很會發電的電眼,居委會俊挺的男人。他有時會當業餘的模特兒,他在西門町有一幅大幅祼著上身,只穿低腰牛仔褲的香水廣告,迷倒了十八到八十歲的所有女人,更不要說他在攝影和裝置藝術上的才華。

  但他和關楠星從來就不是競爭對手,他們感情很好,是少數畢業後還經常聯絡的同學。顏詠青會看上他,關楠星一點也不意外,只是……

  他和顏詠青沒有談過未來。這場婚禮為的只是有一個完美的結束,一個句點。他明瞭顏詠青迫切想擁有嶄新的未來,與過去那種漫長的等待和愛恨交雜苦澀的煎熬劃分,那也意味她會試著愛上一個新的男人,一個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不應該有的嫉妒,還是襲上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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