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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們之間,一切按照離婚協議書進行。

  秋日的午後,顏詠青的母親和關楠星的母親見面了,地點就在她家的客廳。氣氛當然是客套隱寒著強烈的尷尬, 對方家長自從多年前決裂就沒再見過面了,這次會面,卻是關家為了補請婚宴禮貌性地前來提親。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心中有很深的芥蒂,雙方表面也沒顯現出來。

  客廳這方是顏詠青母親單獨接見關楠星的母親,她們兩位婦人坐在客廳的進口沙發上,舉止優雅地輕啜進口紅茶和吃後悔吃著餅乾小點心。

  說真的,這情境非常荒謬怪異,曾經多麼強裂反對兒女在一起,如今發現他們竟然堅持要在一起,也就沒什麼好再繼續反對的了。

  但最荒謬的可能不是雙方的母親,而是他們這兩個當事人,都準備要離婚了,才來舉辦正式公開的婚宴。顏詠青自嘲地暗想,安靜地坐著一旁,表面淡淡地微笑,臉上既沒有即將成為新娘的羞澀,也沒有喜悅,只有不想被母親看穿勉強做戲的心情。

  關楠星的心情卻很坦然自在,他坐在顏詠青的身邊,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到她柔細的髮絲輕拂著他,他憂鬱的眼神中流露溫暖,揚起嘴角微笑,輕拍了拍她的退。

  “我可以參觀你的房間嗎?”他問。

  顏詠青偏過臉睨著他,又看了母親一眼,她母親點了點頭說:“去吧,帶他去參觀一下。”

  顏詠青和關楠星站起來往二樓的方向走,上樓梯之前,他的母親突然感歎地說:“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們兩個還是在一起。”

  “就是啊,我聽詠青說他們是在法國相遇的。”她母親附和應道。

  “我覺得我們家楠星變成這樣,看了怪不怪?老實說,即使知道他整形了,看著他那張臉還是覺得怪不習慣的。”

  “那是一定的,久了就習慣了,人還活著就是幸運了。”

  “可不是嗎?”

  聽見雙方母親閒話家常,踩上階梯的顏詠青揶揄地看向關楠星,輕聲問:“這就是你想要的?”

  關楠星沒有回答,抬眼專注地看著她清麗脫俗的臉,憶起過往的片段,這樓梯他踩過兩次,一次是現在,距離上一次竟過了這麼多年。

  那年有一次約會完他送她回來,他們被夏季突如其來的驟雨淋濕是濕透,她請他進屋把衣服烘乾,偷了她弟弟的短褲和T恤暫時借他穿,他還用她的浴巾擦乾頭髮。

  在等衣服烘乾期間,他們靠坐在單人床前的木板上喝可樂,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是的,那時他碰觸她的肩膀,靠過去吻了她的唇,他記得她的雙唇有著可樂和夏雨的氣味,冰涼濕潤。

  但他們沒有做出比一個吻還多的事。衣服幹了之後,他們一起走下樓梯,她父親突然回家,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就打了她一巴掌,那一下又狠又重,打得她非常羞辱,而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趕出門。

  然後顏詠青被父親禁足在家,他們不能見面,只能利用她一周兩堂補習英文的時間,她上下課都有司機接送,只有趁兩節英文課中間的休息時間,他在補習班的教室走廊和她見面,每次都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

  他會寫封信給她,親自給或請朋友轉交,讓她夾在英文課本裡帶回家去讀。

  有一次,顏詠青的暑期返校日,她在課堂中翹課到校外去找他,他們約在學校附近的冰店吃冰,然後在巷弄的圍牆下接吻。炙熱的夏季圍牆裂縫冒出蕨類植物。那個吻又濕又熱,技巧生澀,卻纏綿許久。

  能見面的時間又短又少,眼看暑假很快就要結束,他們都受不了如此幸苦卻甜蜜的相愛,她求他說:“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帶我走。”

  他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了,沒有想清楚雙方父母帶來的壓力和現實的殘酷。

  如今回憶,幾乎是她父親的那一巴掌決定了他們兩個的未來。

  假如生在開明的家庭,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到頭來依然相愛?無論如何,如果是現在,曾經橫阻在他們之間的問題將不再是問題,他們已經成年,他有很好的職業和收入,她也愛到高等教育,畢業于優秀的學校。

  假如他們在這樣的年紀相遇,關楠星相信自己還是會愛她的, 她擁有他喜歡的特質,她擁有美麗的靈魂,她不只聰明活潑、個性敏感纖細,還有一種明知不可能卻依然執著的頑強特質。

  但他不確定會愛她多深,至少不會像二十一歲的他愛得那麼深。

  他在最壞的時機遇見她,註定要深陷下去。

  不須細想,關楠星覺得顏詠青必定有著和他一致的心情。

  等他們走完樓梯上到二樓,顏詠青打開自己的臥房,請關楠星進去。

  “這是我的房間。”她站在門外對他說,好像他沒來過一樣。

  關楠星走進去瀏覽。“和以前很不一樣。”牆上是新漆的油漆,沒有掛任何一幅畫,家具也很嶄新,充滿歐洲風味,窗簾是純白色的飄逸白紗。

  “剛換的,我最近比較有空。”顏詠青走進來,獨自坐在床上。

  看著牆角一堆整齊擺放的畫框,關楠星走過去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她小時候的得獎作品。他找到一幅她比較後期晝的油畫,一個少女坐在夜裡的秋千上,背景頗有超現實主義魔幻森林的感覺。

  “這幅送我好不好。”他回頭問。

  “哪一幅?”看著他把畫抽出來擺在腳前,她微頷首。“好,送給你。”

  關楠星忽然想起什麼,把胸口的項鍊從襯衫領口拉出來,然後取下墜鏈上其中一個白金戒,走到床邊坐在光亮的褐色木頭地板上,一隻腳伸得筆直,另一隻微彎,遲疑幾秒鐘,驀然拉住她的手,把戒指很快速地套進她的指節。

  “這個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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