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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柏珈穎覺得自己在黑暗中觀察他一點也不光明磊落,等他停下來休息喘氣,她就走了過去。

  邢志薔雖然背對著柏珈穎,但很快就感覺到她的存在,表情有點訝異地看著她身穿白襯衫和制式褲裝。

  「這麼晚才下班?」他問。「今天出差,剛從新竹回來。」事實上,是接獲線報說有販毒集團在新竹交易,不過柏珈穎不能多說辦案的細節。

  他點了點頭,算是瞭解,拿起放在柏油地上的礦泉水大口喝著。她問:「為什麼這麼晚還在跑步?」時間已經午夜兩點了。

  「就睡不著,又不想去酒吧混,只好跑步。」他為失眠所苦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說完,他繼續喝水。

  「你平常是做什麼的?」她好奇起來。

  每次被人問起職業,邢志薔就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眼神有些閃躲,卻不得不誠實說:「沒做什麼,就無業遊民。」

  柏珈穎安靜地看了他兩秒鐘,他笑著,卻是自嘲的那種。

  「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工作?」

  她問得很寒蓄,但實情卻很複雜。他表情尷尬地說:「我有社會適應不良的問題,做過八九十個工作,但都無法長久。」

  「怎麼說?」柏珈穎疑惑地問,耐著性子等他解釋。

  「我一直是個過動兒,小時候就有學習障礙的問題,到小學高年級才勉強學會勺女門的那種;我沒辦法持久專注在一件靜態的事情上,不是不耐煩就是會出錯,導致工作沒辦法長久。」

  「那你靠什麼維生?」他看起來似乎從不為生活煩憂的樣子,柏珈穎更好奇了。

  邢志薔眼神警戒地看著她,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老實說。她注意到他的表情變了,於是說:「你不想說、不回答也沒關係,我只是好奇。」

  這不是他喜歡談的話題,但他也無意隱瞞實情。「我這個人除了擅長跑步,還有一個長處,就是直覺力超強,我最後一個工作是平面模特兒,去年去拉斯維加斯拍照,我做不下去,跑到賭場去賭博,整整賭了三天三夜,贏了一筆錢回來。我還有點常識,知道人不能靠直覺和幸運生活,就把那筆錢委託給大學的學長保管,現在都是他在幫我投資,每期會固定有投資股票的紅利或盈餘進我的賬戶。」

  「我的天呀,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柏珈穎一臉驚訝。

  他坐在花圃的水泥圍護牆上,姿態悠閒,傻氣地笑了。「說給大家聽,大家都說太誇張了。」

  「確實很誇張。」

  「不過,下賭桌的那一刻,我就發誓以後不再賭了。不管怎麼幸運,那種贏來的錢遲早還是會賠光。所以,別叫我賭徒。」

  「好吧,那要叫你什麼?」

  「痞子好了。」

  「是你自己說的喔。」柏珈穎淺淺地微笑看著他。「傻瓜。」

  「就傻人有傻福。你猜我高中智力測驗幾分?」他又用嘲笑自己的口氣講話。

  「我才不要猜,一定低得很離譜。」

  「確實滿低的。」他只是勾著嘴角微笑。「低到你很難相信的地步。」

  柏珈穎不自覺地也坐在花圃水泥護牆上,兩個人東扯西拉,有說有笑;期間,他舉止非常安分,沒有像上次在酒吧那樣試圖勾引她或誘惑她,完全因為他知道自己夠不上她談戀愛的標準。

  隔天,柏珈穎深夜回家,又遇到正在跑步的邢志薔。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她覺得可能是偶爾一次睡不著,接連兩次,她直覺他一定是有心事。邢志薔像上次那樣盡全力的折返跑,步伐優美流暢,令她感到說不出的深度,可惜沒有跑步這種工作,在臺灣也確實沒有橄欖球職業球員,要不然他一定是很優秀的運動員。後來他們又並肩坐在水泥護牆上聊天,聊了大概十五分鐘,再一起去社區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便利商店買飲料喝;他看出柏珈穎其實已經有點累了,勸她早點回去休息。

  「好,不過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麼會睡不著。」

  邢志薔微挑眉,專注地看著她,還在考慮該不該說。

  失眠的原因他誰也沒說出口,這件事之所以難啟口,是因為跟他平日嘻嘻哈哈要痞的形象差太多,說出來,真不知道誰會相信。

  「會不會是白天睡太多?」柏珈穎打開可口可樂的瓶罐喝了一口。

  「絕對不是。我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

  「那是什麼原因?」看他的運動量應該很大,個性上又不是屬於多愁善感型的,照理說不應該會失眠才對。

  「就……」他停頓一下,仰頭看著黑夜的天空,今晚可是一顆星星都沒有。「怕作夢。」

  她噗哧笑出聲,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你不像。老實說,你不適合走膽小害怕的路線。」

  「說出來你一定不相信。」邢志薔自己也笑了,卻是苦笑約那種。「你曾經深深愛過一個人嗎?」

  柏珈穎想到揚先生,當時她被劈退很不好受,但事後回想,他們之間絕對算不上什麼真愛。她頓了一下,搖搖頭。「我沒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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