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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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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病房內,他可以做輕微的活動,但必須避免劇烈的運動,以防脾臟破裂的可能。嚴格來說,住院觀察一周,身體獲得充分休息後即可出院。 這間普通病房是醫院最高級的VIP室,位在院區西側大樓的頂樓。 午後,舒柏昀前去探望岑子黎,以為病房內會非常安靜,沒想到他似乎把辦公室裡的員工叫到醫院開會。 舒柏昀認出坐在VIP病房前會客室的秘書羅涵,羅涵以制式的聲音告知她岑董事長在開會,她站在門外隱約聽見房裡傳來岑子黎嚴厲指責的聲音。 「我說過了數據不對,我要你去查清楚他們的資金流向、會計師有沒有作假賬!你查出來了嗎?」 對方沒有回答,接著是一陣低聲討論的聲音。 舒柏昀站在門外等待,羅涵走過去敲門,然後進去通報岑子黎;隔了一會兒,開會的四個人提著公事包陸續從房內走出來,羅涵告知舒柏昀現在可以進去了。 羅涵的態度始終非常冰冷,看著舒柏昀的眼神甚至夾帶著不以為然的高傲。羅涵這種態度讓舒柏昀非常不自在,彷佛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否則她沒必要對舒柏昀有這麼強的敵意。 然而,舒柏昀完全不瞭解羅涵在岑子黎身邊工作很久了,從沒看過他為女人犧牲過什麼。為何他對舒柏昀的態度如此不同?光是內心產生這個疑惑就讓羅涵對舒柏昀感到不太高興。 舒柏昀走進病房裡,發現到處都是訪客送來的花籃和花束。岑子黎半躺在病床上看著文件,神情卻是嚴肅驕傲的,似對剛才開會的狀況不滿;舒柏昀進來,他連眼都沒抬。 離病床有段距離,舒柏昀坐在一張會客的椅子上,渾身不自在,微笑著問: 「你的傷口還好嗎?」 「還好。醫生開了止痛劑。」他簡潔回答,雙眼抬起,盯著她的臉龐,似不願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你呢?睡得好嗎?」 舒柏昀選擇誠實,回答說: 「我睡得很少,原本想吃安眠藥,但我不想藥物上癮,所以──睡得很少。」 律師已經向岑子黎報告過,他對她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完全知悉,也對林傲軍這個人有所掌握。情況非常明顯,林傲軍對她有變態的迷戀,當年他以傷害罪被起訴判刑,出獄之後卻對社會適應不良,工廠早已倒閉,工作不穩定,加上後來又以連續猥褻其他少女被起訴,進進出出監獄好幾次,種種不良行為不但沒有改善,反而變成社會的害蟲。 至於舒柏昀十五歲受到傷害之後出國念書,甚至接受心理輔導有半年之久,沒想到回臺灣不到一年就被林傲軍盯上;他不僅打電話騷擾她,還曾冒名到她住的大樓應徵管理員工作。 舒柏昀對這些細節應該完全不知道,岑子黎也不打算告訴她,避免加重她心裡的負擔。 「你母親怎麼會認識這種男人?」 雖是問句,但岑子黎譴責的意味更濃。舒柏昀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把文件擱在病床旁的矮櫃,以命令的語氣說:「過來。」 舒柏昀寧願坐在原來的位子上,岑子黎只好移動身體,固定的姿勢讓他整個人變僵,他微蹙濃眉,似是不小心扯動了傷口。 「小心,不要動到傷口了。」舒柏昀立刻走上前幫他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換好姿勢,舒柏昀原本要退回去,卻被岑子黎拉住手;他要她坐在床沿,距離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他不要她坐得離他這麼遠,再遠他還是可以看穿她眼底隱藏的脆弱。 舒柏昀沒有反對,只是,坐在他身邊讓她更顯得不安。她低頭從皮包裡拿出兩本新買的偵探小說,還有未拆封的古典樂CD。 岑子黎客廳裡有架象牙白的古董鋼琴,早上舒柏昀離開前曾試過音,音質很美,她猜他應該會喜歡古典音樂,所以逛街的時候隨意揀選了幾張送給他。 「原本以為你住院會悶得慌,沒想到你把辦公室搬來這裡。不過,我猜更晚一點沒有訪客之後,你會因為住院行動不自由而感到無聊,小說和音樂可以讓你打發時間。」 「好。」岑子黎瞄了一眼桌上的偵探小說,兩本都是蔔洛克以馬修史卡德為主角寫的紐約偵探小說,其實早在中譯本出版前,他已看過了原文書。 「那麼你多休息。」舒柏昀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突兀地站起身。 她向來伶牙俐齒,說話長篇大論,沒想到突然變得這麼不安、這麼沉默,她整個人飽受驚嚇,如此憔悴卻壓抑著不想被人看穿。岑子黎不顧傷口疼痛,拉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圈在他胸懷中。 突然被岑子黎從後方摟住,舒柏昀頓了一下,驀然聽見他說:「放輕鬆一點。」 舒柏昀整個人依然僵直緊繃,岑子黎感到說不出的心疼,附在她耳邊說: 「放輕鬆,我會陪著你。」 她是否認為這世界是不完美的,自己的生命不再完整,甚至認為未來不配得到幸福?就像所有受到重大創傷的患者,感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感覺自慚自卑且如此渺小? 不,她感到恐懼是因為災禍無預警的降臨,她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但她不能先認輸,她不願意永遠擔心受怕,時時活在恐懼的陰影裡。 吸進岑子黎身上熟悉的味道,有他雙臂的安慰,還有厚實的胸膛可以暫作依靠,舒柏昀放鬆緊繃的雙肩,緩緩閉上雙眼,瞬間她眼眶潤濕了,淚水滑落至他環抱在她胸前的手背。 潮濕溫暖的淚滴讓岑子黎愣了一下,半晌,他將她轉過身,讓她的臉埋進他胸膛裡。 一開始就停不了,她不停的哭著……像個小孩,不斷抽噎的那種。 隔了一會兒,舒柏昀冷靜下來,臉頰上的淚全被他身上的睡衣吸收了,他的胸膛濕了一大塊,明顯地看出淚漬,她不好意思抬眼凝視著他。 「我不是故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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