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月光石 > 對的人,愛的人 | 上頁 下頁


  哪有先懷孕再結婚的?倪予晨當下聽了覺得好笑。不過,兩人工作忙碌,本來就打算婚事愈簡便愈好。至於懷孕一事,其實倪予晨和江克森早有計畫,兩人近乎一年沒避孕,孩子來了就有結婚的準備,順理成家,自然而然。

  現下醫學發達,倪予晨不覺得生育會成問題,開刀之後,調養身體,原本以為沒過多久就會再度懷孕。

  結果等了一年,始終沒有懷孕的跡象。

  聽說結婚之後,婆媳間上下階級權威等等競爭多少都會有白熱化的現象,沒想到婚前倪予晨就得接受這方面的挑戰。

  未來婆婆下馬威要他們去做婚前健康檢查,報告出爐,發現倪予晨每個月排卵時間不確定,MC來得不規律,基本上,要受孕並不容易,而且子宮曾長肌瘤等體質問題,即使受孕也很容易流產。

  身為某私立醫院院長夫人,江母認識國內幾個有威望的婦產科醫生,其中有位醫生叫呂庭支,是國內專門治療不孕症的權威。

  在呂醫生的建議下,倪予晨開始每月配合量體溫,遵照醫生意見,在每月體溫最高的時間進行性行為,提高生產的機率。

  試了一年未果,呂醫生建議打排卵針,目的在提高每月排卵的數量,增加受孕的機會,所以,倪予晨才會開始預約時間,準備乖乖去打排卵針。

  不過,有關懷孕這課題,讓原本關係穩定的兩人煩躁不已。平常工作量就已經很大,現在還要配合一些有的沒有的,努力製造嬰兒,過程繁瑣,失敗又容易令人喪氣,彼此心煩氣躁,磨損掉浪漫情懷不說,壓力大增,不覺對結婚猶豫卻步,意興闌珊。

  這些都是倪予晨夏天去香港出差前,和江克森發生的事。

  然而,去了一趟香港,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熱雨,偶然遇見沈致傑,竟打亂了她原來所有的計畫,徹底驚擾她今後的人生。

  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

  臥房的冷氣似乎壞了,房間簡直熱到爆。

  漸漸蘇醒,倪予晨汗流浹背,手一摸,脖子上都是粘膩汗水,薄被單無意中卷成一團、早被她踢到地板上。

  她揉著眼慵懶坐起身,眯眼輕瞄牆上時鐘,發現已經晚上七點了。下午三點從事務所回來,她倒頭就睡,沒想到會睡這麼久。

  以前從沒午睡習慣,不知為何最近幾天特別累,只能推斷身體可能出問題。今天下午本來要去呂醫師那打排卵針,中午韓昌進幫她訂的便當怪怪的,她吃到一半就去廁所吐了。

  事務所三個人偏偏只有她一個人吐,所以,她不確定是便當的問題,還是自己的胃出狀況。最近不知身體哪不對勁,動不動就覺得虛弱無力。

  倪予晨起身察看冷氣,發現是自己忘了打開就先睡著了。有這麼累嗎?

  還是她記憶出問題?她苦笑,蹣跚走進浴室,脫掉汗涔涔的寬T恤,沖了一個涼快的澡。

  出浴室,邊擦頭髮,她從公事包拿出手機,果然有幾通未接來電,line也有幾則未讀的訊息。

  Line的訊息全是韓秘書傳的,問她:

  “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隨即回了)

  “要不要幫你掛號腸胃科?”

  不用了。

  “江克森母親三點打電話來問呂醫生怎麼說,我說你取消預約,臨時有重要的Case,下午外出和客戶開會。”

  多謝了。

  “江克森五點打電話到事務所,他說你電話沒接,請你回電。”

  OK!

  倪予晨一一回完,然後再察看未接來電。江克森打了兩通,沒有留言。

  她吹幹頭髮之後,走到廚房,從冰箱拿出冰塊倒進玻璃杯,然後再從下層冰箱拿出可樂,倒了滿滿一杯,直到泡沫快溢出才收手。

  她呆望白色混著淺褐色的泡沫,覺得那些泡沬一直上升好像很快樂,不像她……

  她忽然歎口氣,拉張餐廳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冰涼的可樂,擰眉,再擰眉,終於鼓起勇氣,撥通電話給江克森。她承認,從香港回來後,她最近一再逃避見他。

  多少次想要吐實,但她太羞愧了,以致沒有勇氣面對。與其說她被愧疚吞噬,還不如說她不清楚為何做出這樣的事。如果仔細深究,她絕不會原諒自己魯莽輕率的行為,然而,她不僅無法探究,甚至連回憶當晚的勇氣都不敢。

  近兩個月,除了逃避,她連想都不敢想。

  江克森那邊沒有接聽手機,倪予晨才想到他晚上有排醫院門診,最後,她沒有留言就按掉手機,而且,很心虛地覺得松了一口氣。

  冷氣很安靜地運轉,空氣涼爽適宜,下午睡過,結果倪予晨半夜睡不著,在寂靜黑夜翻來覆去。

  手機放在床頭櫃一直發出閃爍綠光,line又有未讀的訊息。晚間門診結束,江克森曾短暫和她通過電話,約好了下星期再去給呂醫師看診。他很少傳line,比較有可能會傳的只剩自己的妹妹倪芯恬或秘書韓昌進。

  這麼晚了不可能還傳工作上的事,一定是倪芯恬傳來聊天。有時候,她會傳些日常生活很無聊瑣碎的事,什麼剛買一條7-11的香蕉,很新鮮、很好吃;剛剛有人在大頭照上放貝克漢半身裸照;怎樣有人生四胎還全身肌肉、刺青?他老婆也瘦得很誇張,全家大概就他們的女兒最胖了;以及你放在辦公室的集點貼紙可不可以給我?這種0或是把加倍奉還、幾倍奉還這種流行的免費貼圖傳給她。

  滑開手機,螢幕的光線在黑夜亮得格外刺眼,倪予晨眯著雙眼,點閱line的訊息,果然不出所料,倪芯恬傳line新貼圖給她,訊息不外乎又是“上網團購夏天的芒果好好吃,明天帶去公司分一半給你喔”這種。

  倪予晨失笑,正要關掉螢幕,忽然又有訊息跳進來:“你最近怪怪的,不要以為我沒發現,你還是老實招來吧,最好明天就說。”

  有關“那件事”,也就是香港那一晚,倪予晨最近都是在心裡這麼稱呼它的,她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沈致傑,絕口不提在香港發生的事。

  S先生和N小姐——有時候,她腦海無端浮現那晚發生的事,就會想起沈致傑以戲論的口吻開玩笑用代號稱呼對方。當時,她茫然不解,完全不懂這遊戲到底有什麼好玩。

  回臺灣之後,她才漸漸明白,他是故意的。

  這樣一來,每當她想起“那件事”,就覺得跟自己無關,仿佛N小姐不是她,是另一個女人。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舉止輕浮、心態隨便、屈從欲望、輕易受到男人誘惑、自我控制薄弱的N小姐。

  只要認識倪予晨,包括江克森的母親,絕不會料到她會做出這種事呀;事後,連她自己也驚訝萬分,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有時一個氣味誘發另一個氣味,一個男人的身影誘發她聯想,他在耳畔的呼息縈繞不去;室內若隱若現的陰暗光線,空氣振動的方式,他輕佻調情引發她輕笑……

  她要自己下一秒跳開思緒,不可以再想。這太難啟口了,即使無意再度想起,她也會立刻禁止繼續回憶。

  也許最終她承受不了內心壓力遲早會向妹妹吐實,她從不認為隱瞞是上策,但現在她對誰都說不出口,內心混亂,遍佈荊棘與泥沼,連自己都無法探勘,又該向誰、又從何說起?

  倪予晨關掉手機螢幕,室內瞬間一片漆黑,她轉開床頭櫃的檯燈,起身去廚房倒一杯開水,咕嚕喝掉一半,回到臥室,困意席捲,她關掉床頭燈,手機忽閃爍綠光。

  “我miss香港那一晚,我想再見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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