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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也是這家裡的一份子,除非爹不是這麼想的。」

  該聰明的時候也不笨!朱定康似笑非笑的看著第一次如此執拗的妻子。「說吧爹,不然讓公主有種錯覺,以為我們這個家是父慈子孝!」他出言嘲諷。

  「你!」朱炎咬咬牙,「好,既然公主這麼關心,那我就說了。四皇子是看得開,反而耐心等待,怎知等到的卻是你那一席堪稱『教訓』的話?」

  來告狀了?朱定康嗤笑一聲,「我只是說我心裡的話,何況,是四皇子說我可以暢所欲言。」

  「你分不清真話假話嗎?所謂養不教父之過,四皇子說是我沒有教好你一些人情世故,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跟你哥哥一樣,聽我的安排——」

  「我本來就不是哥哥!」他笑著駁斥。

  「還笑?!讓我被四皇子劈頭怒駡,這是你一個兒子該做的事嗎?」他真的是氣到火冒三丈,對著二兒子怒吼。

  那他這個爹又做了什麼?天天抱著權勢的大腿,逼兒子習文習武的,三句不離成就、成功,可曾對他噓寒問暖?可曾想過兒子想要的又是什麼?朱定康在心中悲憤的駁斥。

  桑德注意到了。夫君在生氣,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這個笑容讓她看了很悲傷,為什麼爹沒有發現?!

  看次子沒有任何回應,讓朱炎更是橫眉豎目,「要知道,你今天能娶公主當妻子,可是爹去拜託來的,四皇子完全是看在我忠心對他的份上——」

  「看來爹連自己的尊嚴也不要了,竟當著公主的面,在這裡讚歎自己像只看門狗般的忠心?再說,當今皇上駕崩了嗎?繼位者尚未決定,何謂忠?何謂孝?」

  朱炎臉上悚然一變,「你——怎麼說這麼大不敬的話?公主,你可別當真,別去跟皇上——」

  「本公主當真了!」桑德難得動怒,「我覺得我家夫君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爹,人各有志,如果爹的志氣就是奉承阿諛,心中沒有是非、沒有君臣,那爹就去做,可不該勉強自己的子女也得跟你同個樣。」

  「這——」他一呆。

  朱定康則詫異的看著她繃起粉臉,一向笑盈盈的眸子竟在此時冒出了怒火。

  「老實說,我皇兄到府時,我也在場,所以,我夫君的態度及決定就是我的,爹還有疑問嗎?」

  他哪能有什麼疑問,她可是貴為公主啊!朱炎悶悶的搖頭。

  「你強勢要夫君照你的話去做,根本就是侮辱自己的兒子,認為他才情不夠,所以,你這個父親才得費盡心思的去替他鋪路,說白了,你根本看不起他!」桑德說得氣呼呼。

  朱定康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些曾在他心中呐喊的話,竟從她嘴中說了出來,叫他怎能不震撼?!

  然而朱炎也有話想說。他沒有看不起兒子!他就是知道兒子有才能,才不希望他埋沒在民間,他這麼做也是為兒子好啊。

  「總之,你們父子好好聊一聊,把話都說開了吧!」盈盈秋波仍然冒火。

  兩人卻別開了臉,臉色都是緊繃的。

  看到此情此景,她真的受不了了!在腦海裡,將那本她親手填的善惡簿快速翻一遍——

  「爹,還記得夫君他娘死時,你痛哭流涕,誓言會好好撫養他們兄弟倆,並捐助百兩造橋,希望善行能回向給孩子,日後,每一年也不忘匿名捐助廟宇,或拿銀兩去照顧貧民,卻只向神明祈求孩子能成材,一切順遂,對嗎?」

  朱炎瞪大了眼,「這……這你……你怎麼會知道!」認真算了算,孩子的娘過世時,她都還沒出生!

  朱定康跟朱定國聽了,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一向只跟他們談權利的父親。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還有你——」她實在太生氣了,突然指向夫君,「你也是一樣,雖然對眼裡只有權力的父親不滿,但每回行善或佈施時,也是在心裡默禱,希望父親長命百歲,少些對權力的執拗及貪求,回歸平凡的親情相伴,既然如此,你幹啥見到爹就像看到仇人呢?」

  他濃眉一蹙,眸中全是困惑。這些事都只在心中默念,自是無人聽到,他更不曾向外人講,

  她是從何得知?

  「你也別問我從哪裡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杏眼圓睜的瞪著這兩個不誠實的父子,順道訓了訓懦弱的大伯,「還有你,你也不希望從政,想擺脫那些醜陋的政權鬥爭,那就說出來,不用再跟著妻子到廟裡上香時,對著神明咳聲歎氣,默默丟了銀子給廟祝,說是給爹添壽,給弟添福。有時候,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勇敢些!」

  真是的!他們這一家最大的問題是,不敢將對家人的愛說出來。她突然抬頭,先咳了兩聲,身上散發的是尊貴的氣勢,「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們,在這裡,就你們父子三人,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我到另一個廳去候著。」

  她走之前,還順便挽住自己的妯娌,因為這位話極少的大嫂早看呆了。

  門被率性的帶上,留下面面相覷的父子三人。

  ***

  燦爛陽光下,朱定康跟朱定國走過九曲橋,穿過回廊,一旁有花兒隨風搖曳,蝶兒飛舞,他們再走過鋪石小道,見一池塘,柳樹微揚,一片靜謐,就只有他們兄弟的腳步聲。

  他們與父親敞開心胸交談,竟談了三個多時辰,完全忘了桑德,還是韓玉露終於忍不住過來敲門,並交代她將公主帶到客房歇息,因為公主無聊得拼命打呵欠。

  而兩名侍從因韓玉露下令,要守在房門外,不准任何人進去叨擾,所以,裡面雖已好久沒有聲音,他們也不敢進去。

  見到朱家兄弟前來,他們還松了口氣呢。

  朱定康先行開門進去,見到桑德並未躺在床上,而是疲累的趴在桌上,睡得極沉。

  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他想到她至情至性的言行,一股暖流湧上心坎。

  他彎身抱起她,怕吵到了她,動作輕柔的將她摟在他強而有力的健壯臂彎裡,目光更是溫柔。

  見狀,朱定國很是意外。這個弟弟雖然總面帶笑容,但性子冷,這自然是母親早逝,父親又汲汲營營於權力,疏于關心他們兄弟造成的,也因此,弟弟在長期缺乏父母關愛下,不願受制于父親的希冀,成為官員,毅然決然走自己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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