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陽光晴子 > 暖心食堂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睡吧,阿柔那麼疼弟弟,她回來鎮上住多久了,一次也沒見她吼過阿晨,哪會在半夜吼他。”吳奕疲倦的又扯回被子。

  許氏想想也是,正要點頭,就見心寬的丈夫又呼呼大睡,她便不多說,打個呵欠,隨即拉了薄被睡了。

  其實隔了兩棟宅子,夏羽柔姊弟的爭執仍在繼續,只是怕驚擾到鄰居,刻意壓低聲音。

  房間內,燈火隨著透窗而入的晚風忽明忽暗,夏羽柔站在桌邊,臉上是鮮少的憤怒與痛心,“姊姊是少了你的吃穿,還是讓你沒書念?要你一個孩子去碼頭給人扛貨掙錢?”

  “我不是孩子,我十一歲了。”夏羽晨站在她對面,一身狼狽,清秀的臉龐有瘀傷青腫,身上衣服破損還半濕,仔細一聞,竟是鹹濕的海水味,儘管仍面無表情,但語氣裡也有掩飾不了的熊熊怒火,“我是男孩子,我長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你還會讓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被丟下海!你剛還想裝睡不讓我看你的臉?最後撒謊是自己跌倒的?”她簡直要氣瘋了,“姊姊從小打架到大,你的臉分明就是被人揍出來的,你還騙我!還有你的手——”

  “我是跌倒撞傷又不小心摔落海裡,愛信不信隨你。”他回頭又要躺回床上。

  “夏羽晨,我最討厭人說謊話,你我之間更應該要坦誠,因為我們是最親密的家人。”她氣呼呼的一把扣住他的手,不讓他躺上床。

  夏羽晨氣憤的甩開她的手低吼,“我也最討厭姊姊把我當孩子,只想把我護在你的羽翼下,我是男孩子,應該是我撐起家裡的一片天,不是姊姊!”

  “你跟我差了六歲,長姊如母,本來就……”

  “沒有本來!姊姊把自己照顧好就好,你以為我天天看著你忙得不可開交,我心裡很好受,我能理所當然的享受你給我的一切照顧?我是廢物嗎!我受夠了,我真的長大了,我也可以幫忙賺錢!”

  今天發生的事,讓從小就當個乖乖牌的夏羽晨受不住了,他將累積在心中對自己的所有怨懟以及濃濃愧疚全發洩出來。

  他厭惡自己怎麼不快快長大,也厭惡自己幫不了姊姊太多忙,更厭惡自己成為她的拖油瓶,誤了她的洞房、誤了她的幸福,他討厭自己,愈來愈討厭,就連偷偷去打零工掙錢,也被人騙了,不僅沒拿到錢還弄得渾身傷。

  夏羽柔難以置信的看著朝她低吼後,就翻身上床背對著自己的弟弟,腦海裡盤旋著的就是“我受夠了”這四個字。

  她握了握綴珠,忍著想哭的衝動,開口道:“姊姊待會兒會把藥放在大廚房,你先去洗個澡,熱水姊也備好了,灶上還有留給你的飯菜,你記得塗好藥後要吃,姊姊就先回房休息了。”她沙啞著聲音交代,但背對她的單薄身影仍沒動絲毫,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無聲落淚,靜靜離開。

  床上,夏羽晨緊咬著下唇,忍著盈眶的熱淚不敢哭出聲來,只在心裡一直向姊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夏羽柔難過的回到自己的屋子,略微梳洗後上了床。

  她閉上眼睛就想起跟弟弟爭執的畫面,又憶起弟弟剛出生時那可愛的模樣,接著,又是在大伯家寄居時,他虛弱蒼白的稚臉看著她喊“餓餓”。

  她咽下哽在喉間的硬塊,想到他鼻青臉腫的模樣,一串串淚珠跌落枕頭,她哽咽低喃,“對不起,阿晨,姊姊一直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對不起……”

  翌日一大清早。

  “今天東家染了風寒,暫時休息,不好意思啊。”葉嬤嬤在門口貼上“東家身體微恙,休息一日”的公告紙張,見一些熟客紛紛往這裡過來,連忙道歉。

  聽到原因,食客們便慰問幾句,暖心的要夏羽柔好好休息,基於大夥兒還有活兒要幹,便紛紛往其他食堂或早食攤子去。

  葉嬤嬤關了門,來到小廚房,就見夏羽柔意興闌珊的呆坐,一雙眼睛紅腫如核桃,其實,這才是沒有開門做生意的原因。

  葉嬤嬤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她們是女人,能去碼頭替阿晨找回公道嗎?唉,阿晨這是白受罪了。

  “好了,想開點,既然休息,就好好跟阿晨談清楚,姊弟間有什麼話不能說?”

  夏羽柔點點頭,沒說一大早弟弟就不在房裡了,只留張紙條說他會去上學。

  葉嬤嬤又安慰幾句,這才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湯紹玄一如以往步履從容的來到長青巷,拐個彎走到夏家食堂門口,腳步陡地一停,他看到門口張貼的單子,眉頭微蹙,“病了?”

  夏羽柔看來頭好壯壯也會身子有恙?

  湯紹玄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人吃五穀雜糧,生病總是難免的,但他怎麼會感到憂心,想去看看她?太奇怪了。

  他抿抿唇正想轉身離開,屋內突地傳出重物落地聲,雖然有點距離,但確實是從宅子裡傳出的,不過,他等了片刻,再無任何聲音傳出。

  他遲疑一下,還是轉身,可是走兩步便再次停下,會不會出什麼事?

  這個時間點,夏羽晨應該還沒去上課,他們姊弟感情好,夏羽晨肯定會照顧她,但是夏羽晨還是個孩子,他照顧得來嗎?沒開店,葉嬤嬤一定不在的……

  湯紹玄絕不會承認自己有些在意她,他只是有點惻隱之心,不好視而不見,如此想著,他試著推門,發現門沒上鎖。

  他走進去,食堂裡靜悄悄,小廚房也沒人,他再往後走,就是寬敞的中庭,梅樹上的梅花已落,滿是清翠的綠葉,右邊的屋子門簾半掀,隨風吹來似乎夾帶一絲酒味。

  他舉步走去,就見四個爐灶的大廚房裡,夏羽柔癱坐在地上,眼神茫然,臉頰紅潤,喃喃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蹙眉走近,就聞到她渾身酒味,雪白的雙頰有著淡淡紅暈,這是喝了多少酒?

  他的目光落到另一邊地上破裂的酒罈及流了一地的酒液、傾倒的大碗,登時不悅的回頭瞪著搖頭晃腦的她,怒道:“你一個小娘子喝這麼多酒像話嗎?”

  誰啊?夏羽柔睜著迷蒙眼睛認真的要看清眼前人,但她頭昏眼花,怎麼看都霧茫茫的,但聲音是有點兒耳熟——

  “你誰啊?”

  湯紹玄一向冷靜,但想到她一個妙齡姑娘,門也沒鎖,獨自喝個爛醉,半點保護自己的心思都沒有就火冒三丈。

  如果今天進來的不是他,是個採花大盜,她要哭都沒地方哭。

  他氣勢洶洶的起身,“我去叫人來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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