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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好!好!你們都中了方家這兩個女人的魔,我沒有不放過方以緣,是她死後都不讓我好過,你們應該評評理呀!」雪子歇斯底里地說。

  靈均實在看不下去了,轉身來到走廊外。英浩跟出來,她偎在他懷裡,說不出是悲哀,還是疲憊。人生前爭一口氣,人死後爭什麼呢?

  她無奈地說:「如果我媽還在,一定會說:隨她去吧!」

  「那你父親會死不瞑目的。」莫浩說:「很多事是不能『隨她去』的,假若你真的『隨我去』,我會難過一輩子幄!」

  靈均總算勉強笑了一下,說:「我想我爸媽在天之靈會不會爭個不休呢!我甚至想,他們有一座好大的房子,好美的花園,後面還有一座農場。有一天,他們還會請我去參觀,我要帶好多花種……」她說著說著,又哭了出來。

  時間會治癒一切,但經過最初的震驚後,她的哀痛感愈來愈深,似乎是無止盡的,像要在她的心中鑽一個洞。

  這哭出來的心洞能夠補綴嗎?…

  因為救難搜索的處理,以緣的骨灰能灑在德威出事的海面上,已是三個月之後了。

  家志在琉球有朋友,所以先去佈置一切;接著信威、智威、英浩三個男生先到;再是敏敏、倩容、盈芳和靈均迎著骨灰而來。

  那日雖冷,但陽光普照,幾朵雲飄來,光線折射,如同降下海面的天梯。

  近海及沙灘已有不少家屬憑弔的花朵。家志將船駛出,海已恢復往日的平靜美麗,一點都看不出曾葬送過二百三十五條人命。

  他們在天梯形成一大圈,太陽光芒最神奇明亮時,將骨灰壇開封。那灰順著餘光,落入大海,靈均隨著風向,灑在四個方向。

  她嘴裹不斷說:「媽,爸爸在此,你好好走吧!」

  骨灰飄散,海似溫柔許多。她們又開始酒花,一束束水仙、百合、玫瑰、雛菊……

  海變得豔麗,浮載浮沉,如一列歡送的隊伍。

  「爸,媽,你們一路好走呀!」靈均哭著對大海說。

  「還有這個。」盈芳走過來,捧著一個盒子。

  「是紫晶水仙,既然碎了,就不如也葬在大海吧!」敏敏說。

  「人在物在,人亡物亡。」靈均點點頭說。

  信威接過,鬆手一放,沉重的盒子在海面晃了幾下,一會兒就被吞噬,而方才那些花,也——一遠去,不知流落何處,海又回到它原有的平滑蔚藍。

  家志將船駛回港口,任務完成,大家的心都踏實許多。雖不免留戀難舍,但人世間,各人有各人的位署,到目前為止,他們都沒有走錯路的遺憾,也更珍惜所擁有的。

  夕陽西下,海風不再溫熱,靈均說:「你們先回旅館吧!我還想在海邊走走。」

  「我陪你。」英浩說。

  兩人沿著沙灘而去。冬日的黃昏,光力微弱,紅黃紫的色彩都很平淡,景觀不美,風又淒惻;因此幾乎不見遊人。

  「這可以拿來種花。」靈均撿起一個貝殼說。

  「我可以拿來做設計。」英浩將它放入口袋說。

  靈均開始拾貝殼,有的英浩同意,有的他搖頭。

  最後他說:之垣一年你學也休了,何不乘機四處旅行「,我會帶你看遍世界最美的海灘,撿遍最美的貝冗。

  「這就是你們有錢人的生活方式嗎?」她笑著問。

  「別忘了,你現在也是有錢人。」英浩回答她說。

  「我還是寧可回到一心想存錢買農場,有『阿姨』和『俞叔叔』陪伴的日子。她收回笑容說。

  「那我呢?你要那時候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呢?」英浩看著她問。

  「有什麼差別嗎?」她故意問。

  「沒有太大的差別,一樣都是愛你。」他說。

  「如果愛我,能不能把頭髮剪短,別穿那麼炫,又常一副很酷的樣子?我喜歡平實耐用的男生,能喂牛種草那一型的。」她又有笑容了。

  「我頭髮有什麼錯?衣著有什麼錯?我天生酷樣,難道也犯法嗎?」他一臉認真地反駁。

  看他的表情,靈均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哇!原來你在要我!」英浩一把抓住她說:

  「告訴我,你愛我。」

  「看!太陽要落入海裡了!」靈均顧左右而言他的說;

  一小瓣圓在遙遠的地平線,溫黃如一枚玉戒,四周是蒼茫的藍,不光豔、不什南,卻有種楚楚可憐的韻味。

  靈均不由得揮揮手大叫:「再見了,爸爸,再見了,媽媽,祝你們永生快樂!

  「再見了,爸爸,再見了,媽媽,我會以我的生命來愛靈均,照顧靈均!」英浩也揮手叫,聲音更大。

  她驚愕地看著他,心中有令人想哭的感動。

  她悄悄環住他,在他耳邊說:「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比你的花草還愛嗎?」他亮著眸子,愉悅地問。

  「還愛。」她笑著說。

  他吻住她,把笑意及歡樂變成彼此之間的承諾與盟約,永遠不離不棄。

  此時,太陽已完全消失,無邊緩緩潛移著幾道淺淺透明的紫,像極了曾在世上二十二載,幾番易主的紫晶水仙,特別是那幽幽柔柔、多情含淚的色澤。

  彩雲易散,紫晶易碎,真情卻在散與碎之中,跨入了永恆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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