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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應該去當男主角,保證會紅喲!」司機隔了一會兒又說:「你是民進黨的嗎?」

  英浩搞不清楚,但他聽外祖父和舅舅們常提這個名稱,於是點點頭。

  司機一興奮,便口沫橫飛的說起話來,國台語夾雜,超越了英浩能夠理解的程度。

  車子總算進入山區,英浩想著要如何擺脫這充滿了政見的空間。

  「還有多遠才到花圃?」他抓到一個空檔問。

  「十分鐘。」司機喘一口氣,又繼續發表高論。

  「我在這裡下就好了!」英浩馬上打斷他說。

  他匆匆付錢,遁入一旁的小澤,走了幾步,才發現皮外套和墨鏡忘了拿,好在皮夾仍再手上,他也不希望司機為那兩件小東西,又回來對他說上一大堆話。

  二月初的臺灣,雖不下雪.但山風吹來,仍是是寒氣森森。英浩身上只剩舊運動衫,褪青的棉布上鏽了一個「R」字,料不厚,所以禦寒的效果不佳,於是他乾脆舉步慢跑,用運動來逼出體內的熱能。

  午後的森林,葉子吸足了陽光,花朵抬了一早上的頭,都顯出一種慵懶的恬靜氣息。

  他不知道小小的山也有這麼多爭奇鬥豔的色彩,紫如星的小花,紛鬧的紅纓,粉團團的杜鵑。他特別注意綠色,這是洛伊今春的主題。

  叢林綠、海洋綠、芽綠、檸檬綠、荷蘭翹搖綠、萊姆綠、薄荷綠、葵青綠、翡翠綠、黃石綠……還有他一直想調出的琥珀綠。

  或許是因為職業本能,他腦中閃過各種綠的英文名同,眼睛則忙著觀察綠在光彩及水氣中的色譜變化,結果一個不小心,腳絆到樹枝,人滑了一大跤。

  鐮田府最眼高於頂的三公子,竟摔得如此狼狽,這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遭。

  英浩拍掉衣服上的沙土,感覺已經不夠整潔,但他不想在此折回,於是他板著一張臉往前走,完全不知道布頰沾了泥,頭髮也掛著幾根草屑。

  切進大路,遠遠的一方,他終於看到了「雙月花圃」四個藏在花間的大字,他的表情更冷漠了,就像平常人所見的狂做ROY。

  靈均穿著厚毛衣,套上工作服,很努力地在花房裡培植新苗種。

  這些都是準備母親節要開的花,市場上會大量需求。像兔子耳朵的櫻草花,用塊莖來繁殖;喇叭型的洛仙花,用葉柄栽種,還得蓋塑膠袋;香香的櫃子花,怕乾操,嫩枝要插到潮濕的沙中;碩大的繡球花,也是用播枝法,但要放在高溫,太陽又不會直射的地方……

  靈均的手勤快地動著,嘴也喃喃念著。臉頰因忙碌而泛著玫瑰紅,眸子因專注而特別明亮,那一頭柔貼的短髮,蓬篷的,像一朵倒掛的黑色鬱金香。

  哎喲!還有一旁幾株設計成盆景的杜鵑,需要酸性土壤及酸性肥料,它們列在那兒,活像等著要吃飯的可憐孩子。

  還有誰要酸性土呢?加點硫酸鋁的?哦!是繡球花,可以把粉紅色花養成藍色,最近的另類流行!

  她走到窗邊,喝一口水,眼睛很自然地看著縱橫齊列的花圃。唯有東邊的一大塊地莖草叢生,那是冬季體得稱綠用的,現在正是翻上時分,再晚一點,大豆豌豆根紮太深就不好利用了。

  王老師不是說有工人要來嗎?

  都怪年假,王老師去美國探親,沒有人監控,工人索性也不來了,可惜植物不過年,它們照長照發芽,若缺乏培育,花的品質就很難掌握了。不管了!先做好自己份內的事,這可是她下學期植物繁殖法的一篇論文呢!

  她正要帶上手套,便看見入口處有人走進來。哈!工人總算來了,她非要叫他一次把事情做齊不可!她穿上膠鞋,走出暖房,那人轉向她的方向。

  哦!臉有夠臭的,八成是被老闆硬抓來上工的。他再走近些,靈均才看清楚他的長相,頭髮太長,身材大瘦,五官像雕刻出來的,可稱俊美,但對著習慣觀世音和如來佛臉孔的她,他的俊美又帶著太多的邪氣。

  真是的!怎麼派這個人來?恐怕是中看不中用了!

  「你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等了很久了!」她先聲奪人地說。

  他的眉頭皺起來,總算換個表情,但沒有更愉快。唉!現在的年輕人,好吃懶做的多,靈均不由分說遞了膠鞋和鏟子給他。

  「做什麼?」他終於開了金口。

  「去鋤地呀!」她推著他說。

  「可是,我並不是……」他拒絕著說。

  「別那麼多是或不是!」她打斷他說:「你當然知道自己來要做什麼,我們總不可能請你來郊遊烤肉的吧?」

  「小姐,你弄錯了……」他的眉頭擰得更深,頭上幾根草屑掉下來。

  「先生,我猜你是臨時工,但是當一天的和尚,就要敲一天的鐘。」她很不耐煩地說:「你看到那片土沒有?再讓它們亂長下去,就種不了花了!我是很想自己動手,但我力氣太小,怕土翻得不夠深。別告訴我,你堂堂一個六尺男兒,連個女生的力氣都比不上吧?」

  英浩愣在那裡,什麼和尚敲鐘的?他又不是出家人!他很想解釋清楚,可是他有預感,只要一開口,她又會像連珠炮般說個不停。

  唯今之計,大概只有先做工,才能和她正常對話。

  他這輩子女人見很多,就沒看過這種「跳豆」式的,只要她一說話,四周的空氣就流動得特別快,連花草都跟著她搖頭擺尾,他敢打賭,如果附近有野兔、花鹿之類的小動物,可能都會走到她的面前來,就像白雪公主……

  咳!他嗆了一下,白雪公主可沒有她那麼黑,又那麼凶巴巴的!

  鋤地就鋤地嘛!這種粗活,他又不是沒做過。想當年離家流浪時,在河西走廊就曾過了一段農家生活,不但挖土,還築壩呢!只是從來沒有被一個小女生命令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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