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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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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第一次看到他,就對他有強烈的好感,但他總是淡而有禮,一副很難親近的樣子,反而是才十歲的英浩,跟前跟後,滿口叔叔地一直叫,讓她好生羡慕。 他們的婚事提了兩、三年,總不冷不熱,懸宕在那裡。後來真的要步入禮堂時,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有時她也覺得這場等待中,她太死心眼,也太要倔,但是她愛德威,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如此撥動她的心弦。 好笑的是,結婚後她仍學不會與他相處。他是個好丈夫,但話太少,絕大部份的時間都埋首在他的工作中,沒有孩子之前的雪子是十分寂寞的。 那段時間幸好有英浩,他跑來和他們住,一起和她學好中文,讓德威偶爾有輕鬆愉快的笑聲,也讓他們的婚姻平順地走下去。 雙胞胎出生後,英浩去念寄宿學校,德威也開始他四處奔忙的生活,長年不在家。雪子安於撫養子女,把家協置得溫馨美滿,期待著德威的每一次歸來。 從東京、臺北到洛杉礬,每個家她都如此盡心盡力,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媳婦、好嫂嫂,任勞任怨,絕無二心。她對德威唯一的要求只有「忠實」,他對她淡,對別的女人要更淡。倘若他真的有外遇,她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激烈的事情來。 因為心事重重,又兼舊金山的路窄陡難繞。一象柔順的雪子也決沉不住氣了。 順著四十五度的斜坡停好車,她要找的號碼是十四號,當她依次數到十二號時,下一棟房子卻跳到三十二。 站在冷冷的天裡,她沮喪極了。 問了路人,在十分鐘後,她才在一條短巷底找到了莫浩的住處。 望著那牆縫都長出花草的古舊洋房,她忍不住搖頭,且比起以前他去住過的冰屋、洞穴、草寮…這算是很正常的了。 打開生銹的鐵門,爬著黑黝黝的樓梯來到二樓,長廊兩端各有一戶人家,雪子選了畫有異藍圖騰和掛著幹玉米、烏骨的那扇門。 她按兩下鈴,英浩那張俊長的臉冒出來,頭髮剪短一些,但仍是卷散的。好在他五官突出,濃眉和炯炯有神的雙眼,帶著剛毅的男人味,否則真可以打扮成一代豔姬。 他的脾氣和那好看的外表,絕對是兩個極端。 「姑姑。」他事先曉得她要來,短短打了個招呼。 「你又不是沒錢,怎麼老住這種破爛地方呢?」雪子叨念地說:「看起來又髒又亂,會舒服才怪。」 英浩動動嘴角,聳聳肩膀,並不說話。 她更往裡走,才發現她剛剛用的「破爛」。「髒亂」形容詞,太輕描淡寫了。 這房子有百年的歷史,是不用說了,隔間木板東拼西湊,幾個沙發桌椅,全都造形奇特,破洞百出;廚房被油煙熏成黑色,設備都是博物館才看得到的;玻璃窗上掛滿了各色玉米及大把乾燥花,角落堆了許多美術顏料。 英浩的房間還算整齊,只是窗簾和床被的顏色,一深藍,一腥紅,教人窒息。他室友的臥房則更令人目瞪口呆,牆上全是色彩奪目的壁毯,各種真假植物遍佈,其中放了許多石器時代的器物、木杖、陶碗。大缸、祭祖壇、面具……雪子真怕自己多看一眼,晚上就要作惡夢了。 「蓋瑞是古生物學家。」英浩簡短地說,並關上房門。 「你幹嘛老和這些怪人在一起呢?」雪子問。 「那不是怪,是生命力。」他回答。 雪子好不容易找了個看起來安全的沙發,才坐下,人便整個深陷,還有一隻大貓竄出,身上的毛不灰不黑,眼睛是淺綠近白的透明色,看起來陰森恐怖。 「那是『阿千』,是這裡最老的房客,據說有一百歲了,不過它有九條命,會死而復活。」英浩一本正經的說。 「別那麼孩子氣了。」雪子努力坐得端正地道: 「你下星期要回東京嗎?」 「不回去不行,『洛伊』春季的企畫要做最後的定奪。」他說。 「真沒想到你小時候學的美術和音樂,竟能幫你創出一番事業。」她稱讚著。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英浩從小學鋼琴和畫,因有些天份,屢次得獎,便被視為神童;後來他明白,家人絕不允許他當音樂家及畫家時,便拒絕再學習。 「我也非常意外,沒想到有人會喜歡我的想法,銷售的力量實在太大了。」他只淡淡的說:「一切只是外在和包裝,它們起來得快,也跌落得快,我並不期待我』會流行很久。」 他一邊說,一邊閑閑的在電腦上敲幾個音符。 雪子對這侄兒常有無可奈何的感覺,他對什麼都不當真、不在乎,名利雖俯拾即是,他卻不當一回事。 外人看他是傲,家人看他是怪,沒有人能管得動他。 「姑姑,你這趟飛來,不是要討論我的工作吧?」他漫不經心地說,並在圓桌前調一種琥珀綠的顏色。 「ROY,」雪子叫他的英文名字,然後頓一下才說:「你姑丈可能有外遇。」 他太驚訝了,不自覺的揚起唇角,笑了起來,這個笑帶出他臉部生動的表情,把原本嚴肅的樣子轉為瀟灑迷人,回到他翩翩佳公子的本色;可惜他很少笑,除非情況特殊。 「是誰造的謠?」他仍覺得不可思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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