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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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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志看著鷹架後逐漸沉落的夕陽,滿腦子盡是盈芳剛才和他一來一住的神情。 認識她五年,以為摸透她的心思時,又常常有令人驚奇的意外。所以只要關於盈芳的一切,他都不自覺地變得敏銳多疑。 剛開始時,他還認為她是天真單純的小女生,可大家都被她騙過了。 世雄的命案,一下子暴露了她的複雜性。他沒見過脾氣如此頑固的女孩子,害他寫了三年的信。她不回,他也停不下來,倒像是打對台比耐力,雙方都卯上勁兒了。 對!她就是有那股勁兒,沉默時也帶著一種牽引人的力量,像發自內心的生命活力,隨著她的成長而更顯著,偶爾迸出的熱焰火花,卻令他頭暈目眩了。 如果她毫不隱藏自我,他不是要燒得眉焦發焦了嗎? 記得他們第一次單獨對陣,是敏敏去南部躲信威時,要求盈芳去看他。 「我姊姊強迫我來的。」她一見他就冷冷地說。 家志只當她是小女孩的脾氣,不介意地問:「還是不回我的信?」 「我不回,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寫,這是既浪費又沒有意義的事。」她嘴抿得很緊。 浪費又沒意義?這些信可是他在獄中花最多心思的事,幾乎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家志心痛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會難過,尤其是被一個二十歲小女生的話所傷。 「你還沒有原諒我,對不對?」他換個話題說。 「不原諒你,我就不會來了。」她沒好口氣的說。 「你還在恨我。」他肯定地說。 「恨你,我就不會來了。」一樣的口吻。 「你並不高興來看我。」他陳述事實。 「不高興的話,我就不會來了。」不變的腔調。 搞什麼嘛!他們是在演雙簧,還是繞口令? 家志瞪大眼睛看著她,白皙的皮膚上拂著柔軟的髮絲,清如秋水的眸子,覆上濃密的睫毛,那微揚的紅唇輕啟,卻是鋒利不饒人的詞句。 他想從她身上找尋潑辣的刺角,但只看到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孩子,帶著一股形容不出的韻味。他突然有觸摸她的衝動,但隨即被自己嚇住,他是牢坐太久了嗎?竟對敏敏的妹妹動了歪腦筋? 為了掩飾該死的欲望,他訕訕地說:「你和你姊姊真的很不相同。」 「我當然沒有她那麼高貴優雅啦!」一雙秋水射了過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趕緊解釋,「我講的是個性方面,她總是溫溫柔柔的,而你卻像玫瑰花般多刺紮人。」 「玫瑰花?你太抬舉我了吧?!」盈芳的臉色一點都沒有緩和。「我才沒有那種嬌貴的命呢!」 「呃,那蘭花好不好?長於山野幽谷,依然清麗動人。」家志小心地說。 「更胡扯了!」她乾脆說:「你看過滿山遍野的小紫花吧?清晨綻放,黃昏即凋謝。我就是那些小紫花,卑賤低微,默默無聞。我才不想去攀附什麼玫瑰、蘭花的,也拜託你不要說那些令人噁心想吐的話!」 家志從沒在女人面前如此吃鱉過,在處處不討好下,他迅速轉變話題,找個自以為安全的話題。 「敏敏和俞信威分手,是絕對的好消息。姓俞那小子又花心又狡詐,他有沒有傷到敏敏?要不要我派人去教訓他一頓?」 「流氓就是流氓!」盈芳瞪著他,不屑地說:「你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事用『教訓』兩個字就能解決嗎?」 天呀!她以為她是誰?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敢指著鼻子罵他?! 他再也無法冷靜,陰陰地說:「當然,我是黑社會出身,只認識拳頭、刀子和槍彈,你還能要求什麼?!」 她眉頭皺得極深,霍地一聲站起,就要走人。 見她一臉嫌惡的表情,家志的血氣不禁往上沖,又說:「這就是我,我不覺得可恥,更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那是你的悲哀!」她幾乎是用鼻子哼出這句話。 她像一陣風般走掉,他則帶著濃重的火藥味回牢房。 接著幾天,他一直想她,把兩人的對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想,最後氣消了,只覺得好笑。 也是那個時候,他決心要代世雌照顧她,直到她嫁人為止。 沒想到,現在反而是她在替他牽紅線。 他不想結婚,卻很想知道她的腦袋瓜裡,到底都藏著哪些念頭呢? 像敏敏就很坦蕩清楚,如一面澄澈無塵的鏡子,每個人看見她,都照出自己,常常要自慚形穢。 而盈芳則彷佛是彎曲多面的折鏡,照了半天,只是破碎淩亂,人人都成了四不像的反射體。和盈芳愈接近,就愈有走迷宮的感覺。最初他還想遠離,但慢慢就身不由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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