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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什麼?」盈芳又叫一聲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怎麼說嘛!你根本一聽到家志的名字就歇斯底里,誰敢提呢?」敏敏很訝異妹妹的激動。

  「這是大事呀!家志怎麼失蹤了?」盈芳慌忙問。

  「兩星期前我還和他碰面,後來智威想要找他,發現他人去樓空,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就像一陣風消失了。」敏敏皺著眉頭說。

  「天呀!他會不會有危險?程子風心狠手辣,他們黑社會最愛報復了!」盈芳揪著心說。

  「家志說不會,說他義父已走回正途……」敏敏說。

  「他那笨蛋,永遠不會說他義父的壞話。」盈芳匆匆住禪房走,說:「我們快回臺北找他呀!」

  「你不是說恨他,不再理他了嗎?」敏敏追著妹妹說:「你幹嘛又趟這淌渾水呢?」

  「我不趟,誰來趟呢?」盈芳哭喪著臉說:「你們沒有一個人關心他,真正想幫助他,他好可憐喲!而且他脫離北門幫,是我強迫的!如果他有個差錯,都是我害他的,我也不要活了!」

  敏敏沒想到妹妹的反應會那麼強烈,甚至連死活都出來了。她回想那日家志異於平常的沮喪和拒人千里,這兩個人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對了!姊,家志給我的信呢?」正在收拾皮箱的盈芳問。

  「我照你的指示,都還給他了呀!」敏敏說。

  「哎呀!他還真拿回去了,真笨!連一點線索都不留給我,真沒見過那麼遲鈍的人!」

  盈芳說著,竟掉下淚。

  「盈芳,你早就原諒他了,對不對?」敏敏輕問。

  盈芳不答,淚珠愈來愈大滴,濕了手背。

  「最後一次見面時,他還一直要求見你,對你覺得抱歉。他強調他和程王屏真的沒什麼,也根本不在乎她……」敏敏藉機會說出家志的心事。「他違背了程子風,找出那四個欺負你的人;你不理他,他非常非常難過……」

  「別再說了,我都知道了……知道了……」

  盈芳走出禪房,往一片綠竹林走去,哭聲隱在風裡。

  僅那簡單的陳述,她就能感受他無言的痛楚。他說她入地獄,他就永遠在下一層,現在她是不是把他推入無底的深淵呢?

  手劃過一根根細長的竹,也像歲月流過。這五年,她一直在依賴他成長,用盡各種手段牽制他,想把他由別處移植到自己的生命裡。

  他有她的秘密,也曾和她肌膚相親,她不必在他面前遁形,就做她自己,因為他們心意如此相通。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像他,及對她的意義深遠。

  「你在為感情的事煩惱。」方阿姨試著點醒她。

  這就是愛嗎?儘管她不配擁有美好,不期待幸福浪漫,上天仍為她準備一個有情的人嗎?

  她不懂,心就如淚眼一樣茫然,她只知道不能讓他這樣莫名其妙消失,他還欠她,即使是到了地獄底層,她也要將他揪出來,好好質問一番。

  一陣疾風,竹嘯颯颯,彷佛在回應她泣盡的決心。

  家志真的無影無蹤了!

  臺北沒有他,成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生命沒有他,一下委頓空無。盈芳終日惶惶,上班無心,一直牽掛著每個有關他的可能線索,結果都由期待到失望。

  難道北門幫真的「對付」家志了?可是他一向求生能力超強,有那麼容易被「剷除」嗎?他至少也該為她活呀!但她想到那段日子她對他如此壞,拒絕見他,或許他連她也放棄了!

  沒有了義氣及償債,他會不會變得軟弱而向命運屈服呢?果真,他被自己的骨氣和義氣逼入絕境了嗎?

  有太多憂慮和焦急,無人可問,連承忠都去處不明。

  輾轉之下,卻在李媽媽的喪禮得到一點消息。

  八月中旬,春枝癌細胞全面擴散,在醫生診治無效後,咽下最後一口氣。

  在靈堂前的淑美,一身黑衣,一臉的哀戚,和三個月前被尋回時,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慈濟志工們都很有耐心,不斷用說和做來啟迪她,加上母親病得那麼苦,她就慢慢受到感化了。」敏敏說。

  火化儀式後,簷外飄起細雨,淑美走到盈芳身旁說:「我要回學校讀書了,至少要念個一技之長。」

  「太好了!」盈芳真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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