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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黑夜沉入這幽黯危險的中美洲熱帶森林區。本來應是寂靜的大地,被小鎮中央廣場的人聲及音樂聲擾得鼎沸轟然,連帶的,遠處的錐形火山,也彷佛不甘寂寞般地低低嘶吼著。

  智威頭上的牛仔帽已不知被人換了多少頂,他尚未坐穩,又被熱情如火的拉丁姑娘拉去跳舞。她們都非常年輕,十五、六歲就發育成熟,豐腴的身段、滑膩的肌膚、欲蹦出衣領的雙乳、濃亂的長髮,肆情縱欲的臉孔;一舞下來,可以跳得欲望勃發、春心蕩漾。

  但智威也是有經驗的。她們黏,他就閃;她們躲,他就誘惑;她們快如風,他就馳如閃電。所以,幾支舞後,往往就有一票女人圍纏著他,把他湮沒在鶯聲燕語、脂香粉味之中。這就是俞智威,被寵壞的、享樂至上的俞慶集團三公子。

  一曲令人欲仙欲死的「黏巴達」響起,男人吹著色狼般的口哨,狂歡的情緒達到最高潮,幾乎無法控制。智威好不容易從一個美女的八爪掌下逃脫,匆匆奔回酒吧,大口喝下一杯冰啤酒,在狂飲的同時,有一半的酒汁澆到他的身上,蒸出了汗臭味、女人肉味和酒精的刺鼻味。

  如果再來三天不洗澡,那種頹廢味道就更棒啦!他暗忖。

  他才開始喝第二杯啤酒,就猛地被一位亞馬遜女王一拉,一臉撞進她碩大柔軟的胸乳間。「讓我們跳舞吧!安東尼!」她全身抖著,尖叫著智威的西班牙名字。

  他的腳方站穩,才攬住她的腰,手臂就被另一個人牢牢抓住。

  「安東尼,別再跳了!」他的拉丁朋友克裡歐說。

  「可是……瑪莉亞……」智威左右為難。

  「不!我是安娜塔莉卡,不是瑪莉亞……」亞馬遜女王生氣地說,胸部像兩顆大氣球,嘴裡不斷地吐著咀咒。

  管她瑪莉亞、莎莉或安娜什麼的,反正智威永遠搞不清楚,在頭昏腦脹中,他只有站在中間任兩方人馬拉扯。最後是克裡歐的男人蠻力獲勝。他把智威帶到後街的古井旁,一桶水直直往他頭頂淋下來。

  「見鬼了!搞什麼嘛?」智威大叫,這回輪到他大吐咒語,西班牙文、英文、中文,還加上兩句台語。

  「瞧瞧你這樣子,如果被你父親或哥哥們看見,不被罵慘了才怪!」克裡歐冷眼說。

  「有什麼好罵的?我又沒耽誤正事,他們交代好一件,我辦好五件,中南美的事業由原來的小辦公室變成一棟大樓,他們還能抱怨嗎?」智威擰著身上的水說。

  「他們是不抱怨,但他們認為憑你的聰明才氣,應該可以承擔更大的責任才對。」克裡歐說。

  「你在說笑吧!」智威扮個鬼臉說:「我們俞慶有個老當益壯的老爸,一個老虎大哥,一個黑豹二哥,天都擎得住了,還有什麼責任讓我擔?」

  「安東尼……」克裡歐還想說話。

  「我告訴你,我的責任就是讓大家快樂,把歡笑散佈在俞家的每個角落。

  」智威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在這前提下,我更該玩盡天下好玩之事,讓自己永遠充滿歡樂,對不對?」

  克裡歐不回答,只是看看表說:「不管你現在歡不歡樂,你二哥就要從巴黎打電話來了,若他發現你深夜不歸,一定又會覺得給你的工作太少,有愧做哥哥的職守,馬上一堆新指令又來了。」

  「真是的,連度蜜月都不放過我!」智威恨恨地說。信威和敏敏婚禮一過,就出發去歐洲旅行。智威敢發誓,他二哥的行囊中一定少不了一台昂貴又多功能的手提電腦,可惜了敏敏這麼如花似玉的溫柔可人兒,偏偏遇上這不懂玩樂的工作狂。

  一走進那西班牙式的旅館,才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電話就鬼叫起來。怕死的克裡歐忙一個箭步跑去接,彷佛怕再響下去,會震垮屋子似的。「是,是,俞先生,他在這裡。」克裡歐謹慎地說。

  智威看著一臉黝黑,帶著印地安血統的克裡歐,無奈地聳聳肩。克裡歐從小在難民營中長大,飽受戰亂離散之苦。十四歲時因一張畫獲得國際大獎,受到一對美國夫婦的贊助,得以繼續接受教育,甚至到加州念大學,而智威就是在加州認識他的。

  如今克裡歐一家人都在俞家的工廠裡做事,對目前的生活既感恩又滿足,所以對俞家人就難免戰戰兢兢,必恭必敬了。

  「歐拉!米褐明諾,康莫愛西塔斯?」智威一接過電話,就用西班牙語打招呼,說到「兄弟」一詞,鼻音還特別重。

  「你少來這一套。」信威低沉的聲音傳來,「事情都辦好了嗎?」

  「當然好了,有我俞智威出馬,該買的買、該賣的賣,皆大歡喜,能夠不好嗎?」他自以為俏皮地說。

  「既然都好了,為什麼還不回洛杉磯?老媽天天催人,活像你是薛平貴離家,要十八年才回來似的。」信威在電話那頭說。

  「嘿!二哥,你變得有幽默感了。」智威笑嘻嘻地說:「可見跟年輕十歲的女孩子結婚,還讓你有返老還童的效果。」

  「俞智威。」信威維持一貫的冷靜說:「你不給我一個留在薩城的好理由,我就馬上調你去俄國開發市場。」

  哇!冰天雪地的俄國,那還能活嗎?他這熱帶魚鐵定會凍得眼珠都掉下來,變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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