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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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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沒有人傷亡呢?」珣美難掩激動地問。 「沒有人死,只有幾個工人嗆傷。」牧師沒注意她的異樣,繼續說:「現在上海可亂得很,許多革命党、左派分子、黑道份子都被請去巡捕房間話,人人自危呀!」 曾世虎沒死,季襄沒死,結果呢?結果呢? 珣美急急告了假,就到她下定決心不再涉足的報社,這是她唯一能找到季襄的地方。 大街的氣氛看起來很不對,行人比往日少,巡捕房的車紛紛出籠。 報社果然有了異樣,門口站著幾個持棍的紅頭阿三。 季襄出事了嗎?美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眼淚盈眶,卻束手無策。她來回走了幾趟,幾乎引起那些印度人的注意,她才打算豁出去地向前查詢。 「Are you crazy?」突然有人拉住她說。 一回頭,竟是史恩!珣美滿心滿口的話,一下子塞住。這當兒,一個阿三轉著棍子,走過來嘰哩呱啦地吼一大串。 「I'm sorry, she is my date。」史恩擺個俏皮表情說。 阿三又亂叫一陣,揮揮手,史恩立刻催珣美上自行車,在第一個路口便轉彎,並且不准她說話。 仿佛好久,他們才到了一棟漂亮的別墅,附近的景色,只有外國的無聲電影中才看得到的。 珣美沒有心思去欣賞裡外的擺設,一進大門,便抓住史恩說:「季襄好嗎?他沒有事吧?」 「他和報社的人,昨天就被帶到巡捕房問話,現在還沒出來。」史恩說。 「天呀!這不是凶多吉少了嗎?警察廳的人知道是他們做的嗎?」美覺得自己快無法呼吸。 「不要歇斯底里,快坐下。」史恩扶著她說。 「快告訴我!」她凶巴巴地說。 「OK!OK!」史恩忙說:「警察廳並不曉得爆炸案是誰做的。他們抓了好幾個團體去問話,報社只是其中一個,季襄他們都有萬全準備,大概很快就沒事了。」 「會沒事嗎?多可怕呀!有一點差錯,就是殺身之禍呀!」她茫然又痛心地說。 「唉!你擔心他,他反而擔心你。」史恩坐下來說:「他就猜你會到報社打聽消息,所以要我在一旁盯著。你千萬小心,現在報社去不得,不然你也會被牽連。」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絞著手帕,含著淚,恨恨地說:「他前天晚上來,一點都沒提,只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太過份了!」 「他放河燈那一晚真的去找你?呵!他還死不承認呢!」史恩說。 「別提『死』字!」珣美叫著。 「哦!」史恩的嘴變成O型,然後又嘻皮笑臉地說:「他愛你,你也愛他,有情人……什麼的,對!終成連理!」 「你胡說什麼?」她聽到那些字眼,臉由白轉紅。 「我敢保證,季襄是百分之一百地愛你。」他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說:「我這次從美國回來,發現季襄整個人都變了。小姐,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他關心你的程度超過他母親,上帝原諒我這麼說,但這是我唯一能表達的方式。他常拿你的荷包和相片出來看,就是「相思」啦!」 史恩特別發清楚「思」的音,免得變成「死」,又要挨駡了。 珣美像跌入一條長長的山洞,想找出口及亮光。季襄愛她?這是他那晚表現失常的原因嗎? 她繼續絞手帕說:「不可能的。季襄把所有的愛都給國家了,他不返故鄉,不戀家人,不娶妻子,只是往前走,在中國奮鬥,從不為任何人停留,他不可能會愛我的。」 「國家愛是一回事,女人的愛又是一回事。」史恩很有經驗地說:「男人怎麼可能不愛女人呢?季襄常說他不需要,英雄是孤獨的。哼!在我們西方,英雄才熱鬧呢!不要被他騙了,他其實很需要你的愛。」 他向她借「月牙薔薇」,也等於在借她的愛嗎?他的勇氣因她而減,又因她而生; 原本對死亡的無懼,也因為她,而有所牽絆。他要她永遠懷念他……不!季襄,你不能輕易就消失,你欠我一個解釋,一個擁抱……史恩看她唇都要咬破了,想讓氣氛輕鬆一下說:「無論你是如何讓季襄愛上你的,你很幸運,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令大家都敬佩。」 沒想到珣美並不領情,還杏眼睜圓地說:「你搞錯了!季襄能叫我愛上他,是他的幸運!」 「哇!女權運動者!」史恩故意叫一聲說。 珣美卻被自己的話嚇到了。「愛」字在她所受的女誡庭訓中,是淫蕩敗德的字眼,如今真的由她的口裡說出? 但承認了它,才能明白獨立的她,為何一心要隨季襄出走,甚至不忌諱會給人造成私奔或糾纏的印象;也能明白,離開他時,那許多日子的暗夜哭泣,及爭執後的椎心痛楚。 天地不老,相思難了。因為季襄,她終於陷入了這古今不變的情關中,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離開倉庫爆炸案已經十天了,珣美仍是沒有機會見到季襄。 據史恩說,杜建榮、黃康及陳若萍,在第二天黃昏就無罪釋放,但季襄因為是社長,獨攬一切,所以在警察廳多待了兩日。 「放了人也不見得安全。」史恩又說:「現在報社被監視著,出來的人被跟蹤,進去的人被盤查,危機還沒完全過去,因此季襄暫時不能見你,怕把你也拖累了。」 「我才不怕呢!要查讓他們來查,我爹是曾世虎的生意夥伴,他們又能拿我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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