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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然不要和你分開啦,你也跟我去上私立學校,我叫我爸媽替你出錢。就這樣,你去,我才去!"

  李蕾下定決心說,兩人還用小指打勾勾。

  開學後,李蕾並沒有出現在教室,涵娟盼了一天又一天,甚至去李家巷口徘徊,都沒有看到好朋友的身影。

  約一星期後,有個留赫本頭的時髦女子來找朱老師,她們站在走廊上談一會,又把涵娟叫出來。

  那女子畫著精緻的妝,一身香水味,開口是貴氣的京片子:"你就是伍涵娟嗎?李蕾這一年來學會說謊騙人和偷家裡的錢,她說都是你教她,而且強迫她做的,有這回事嗎?"

  涵娟不懂她的意思,慌張地看著朱老師。說謊和偷錢都是錯事,她向來循規蹈矩的,怎麼會扯上她呢?

  "伍涵娟,你誠實回答李蕾大姐的話。李蕾偷錢的事,你知道嗎?"朱老師直視她問。

  "我……我不知道,她說是爸媽給的零用錢……"

  涵娟腦袋亂哄哄的,只憑直覺回答。

  "她是十元十元地偷,愈拿愈多,,若不是有人指使,她哪有那麼大的膽子?"那女子一臉不信說: "我們李家是有社會地位的人;家風嚴謹,從沒出過雞鳴狗盜之事。李蕾本來很乖,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受了壞孩子的影響。我必需到學校來查證,如果有罪首,朱老師也必需處置。"

  "伍涵娟和李蕾都是我帶了一年的學生,對兩個人我都很瞭解。伍涵娟說不知情,就真的不知情。"朱老師手放在涵娟肩上,又說:"李蕾是個主見很強的孩子,會偷錢的原因,很可能是你們給她的關心太少了。

  我覺得你們應該多陪陪她,轉到私立學校不見得能解決問題。"

  "怎麼會關心太少呢?她可是我們家最得寵的小麼妹,沒有一個人不疼愛她。"那女子憤憤說:"除了被同學帶壞外,真的無法解釋她的行為。我爸媽當初就應該把李蕾送到私立學校,私立學校管教嚴格,學生素質整齊,怎麼都比這龍蛇混雜的環境好!"

  "好或不好,也要因各別差異而定。"朱老師心平氣和說:"無論如何,我相信伍涵娟是無辜的。"

  直到那女子離去,涵娟才憶起這位叫李蘊的大姐,曾在李家客廳全家福的照片裡見過,也是嫁了做官夫人的,氣焰才會那麼盛。

  其後涵娟也是茫茫然的,無法想像由李蕾那兒吃用的是偷來的錢;更不能接受李蕾把罪責全部推給她,只像聽了一個荒謬的故事,不願意真正去面對。

  大約幾天後的放學時分,她獨自走在路上,突然後面一陣喧囂,有人叫著:"貪吃鬼,貪吃鬼!伍涵娟是貪吃鬼……"

  她猛回頭,是一群頑皮閃躲的男生,幾張臉中她偏只看到葉承熙,也不確定他有沒有喊,就認定他是帶頭者。這惡意不快的場面,竟成為他正式進入她記憶的第一個印象。

  "貪吃鬼"三個字狠狠刺進她的心底,血淋淋地成為傷口。她並沒有唆使李蕾偷錢,但用了那些錢,不也等於有罪嗎?她又想起繪畫班事件,那種千夫所指而無力招架的感覺又來了,她必需承受這些羞辱,就因為貧窮卑微的出身嗎?

  事情不知如何流傳出去,又如何被壓制下來,她總共也就聽過那麼一回。或許曾經人言鼎沸,只是她開始封閉自己,聽而不聞罷了。

  這一生她最感激朱老師,因為那一份無條件的信任,即使傷口會痛,內心有恨,也不曾爛入骨髓,她仍在人生道路上看到了光明和美善。

  如果當時朱老師是站在權貴的李家那邊,不分青紅皂白的判涵娟有罪,那麼年幼好強的她,必然會因誣陷而被摧毀掉。

  又隔年夏天,輪到他們班當糾察隊,葉承熙已展露頭角當大隊長,她是小隊長之一。當她在北門管理上學秩序時,突然看見李蕾站在路旁等校車。

  李蕾穿著特製的漂亮校服,白長襪黑皮鞋,皮制書包,已完全貴族化。

  涵娟沒想太多,惟有好友重逢的喜悅,她們曾經形影不離呢!

  "李蕾!李蕾!"連小隊也不管了,她急忙跑過去招呼——

  李蕾看見她先是一愣,立刻轉過頭和旁邊的同學說說,恍若未聞。

  "李蕾……"涵娟遲疑地停下來。

  "我不又認識你,幹嘛亂叫人引。"李蕾下巴抬存瞪著她。

  這打擊太大,涵娟呆站在那兒。驀地,葉承熙不平的聲音由身後響起: "我們同班一年,怎麼會不認識?不然我們怎麼知道你叫李蕾?"

  "因為我的校服有繡名字呀。"李蕾回嘴。

  "校車快來了,我們待會叫司機打他們。"私校另一個女孩說。

  "對!神經病,叫警察抓他們!"有人附和。

  太尷尬丟臉了,涵娟忍著淚轉身離去,同時瞪了葉承熙一眼,憤怒傷心錯愕全在其中。為何是他?他幹嘛來多管閒事?幹嘛要看她困窘的場面?因為打心眼裡就等著她出醜,趕著來嘲笑嗎?

  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不但認為她貪吃貪玩,還是巴結逢迎的不識相女孩。

  由繪畫班到李蕾,改變了涵娟原本甜美開朗的個性,內心植入一種對世事幻滅的痛苦,及害怕背叛的恐懼,惟有學會築牆防禦,才能免去任人宰割的絕望。

  葉承熙也不算錯,只老在不合宜的地方見證她的不堪而已。

  他們太年輕,太多超乎理解的事,邏輯分析的能力亦未成熟,根本談不開也化解不來,於是成一道道暗影,橫亙在歲月中,像沉默的迷障,在重要的時刻錯估了人生。

  個性如此頑強,命運又如此蠻橫,都難以抗拒

  涵娟對內巷並不陌生,父親有幾個朋友住在裡面、她自己也來找過同學,但都只限於外圍,不曾深入其中錯綜複雜的小岔道。

  對於星期六的任務,梁如龍很爽快地應允,餘曼玲堅持同行,形成了二女一男的小慰問團。

  梁如龍手裡拿著那盒太妃糖,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章立純本來死活都要跟他們來,但一到這雜亂無章的窮人地盤,就立刻被甩掉,可能已經氣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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