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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趕走錦衣衛我自己會。」子峻自己也不懂胸中的氣是打哪兒來的,「記住,我不需要嚴家一絲一毫的幫忙。」

  他走後,茉兒在雪地裡發抖,感到一股寒心。他老是在否決她,每每怒謗嚴家一次,就等於是怒謗她,她能承受多久?

  為什麼不把她看成單純的茉兒?她很努力地想當任家人,他卻老要將她推回嚴家,彷佛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他對她真沒有一點夫妻情義嗎?一切都是徒勞嗎?

  子峻走回書房時,心情仍無法平復,說不在乎她,但她的一言一行,偏偏能輕易地讓他陷入混亂中。

  交代任良把關後,就著燭光,他和狄岸仔細的評估局面。

  「任兄是為我鋌而走險了,萬一方才錦衣衛真的沖進來,我們一個都逃不掉,只有死路一條。」狄岸說。

  「錦衣衛還奈何不了我。」子峻篤定地道,「只是,此地也非久留之處,諫臣已安排好出城路線,你愈快走愈好。」

  「任兄的俠義之心,我水銘在心,兩次際會,也算有緣。」狄岸笑說。

  「希望還有第三次,但不知是什麼情況。」子峻的神情中帶著一絲苦澀。

  狄岸微微一笑,指指案頭,那兒正攤開著「子峻庚申年淳化遇茉兒」的畫,「如果我沒記錯,這茉兒就是那位船上的姑娘,是不是?」

  「狄岸兄不僅記性好,眼力也好。」子峻說。

  「觀畫思人,想必也是萍水相逢了?」狄岸問。

  子峻一愣,但太多事非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他只能回答說:「淳化的茉兒,確實是一場秋去無痕的夢。」

  「有夢也不錯,有些人連作夢的權利也沒有。」狄岸似有所感地說。

  子峻向來豪情任俠,一貫的心胸大度,知道狄岸是曆過滄桑之人,但對方不提身世,他也不會追問,甚至不確定姓名的真假,反而維持兩人間一種純義氣的交情。

  今夜不能住在書房,子峻只好走向客廂,腦海裡浮現剛剛茉兒困窘委屈的神情。或許他是太過分了,他可以對個外人,如狄岸,談肝膽相照,為何對已成妻子的茉兒卻要存心計較?

  想想,她也是可悲的,任家藏匿著嚴家的敵人,她卻陰錯陽差地保護了敵人的安全,而在眾人都反她的環境裡,她依然要討好他,而他還能給她更多的打擊嗎?

  自腳底竄起一陣冰冷,碎雪入鞋,他才發現自己站在茉兒的院落中,這本來應是他的居所呵!

  他又往前踏一步,瓦簷上的一大塊雪突然墜下,壓斷幾根枝椏,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青開窗想瞧個究竟,一看見他,忍不住驚呼,「是姑爺!」

  裡頭正在哭泣的茉兒,顧不得眼眶紅,衣裳單薄,碎步跑到回廊上,在黑暗中,和他愣愣地相對,除了他,腦海中完全放不下任何東西。

  他來做什麼呢?

  「我是來道謝的。」他像回答她的心思說:「謝謝你剛才替我及任家解圍。」

  兩句話,就短短的兩句話,讓茉兒覺得心好酸,淚水立刻湧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多停留一刻,轉身就走,終究,又只剩雪夜淒清的空白。

  「就這樣走了。真是莫名其妙!」小青叨念著,「小姐,你日盼夜盼,姑爺來了,你為什麼不留住他呢?」

  茉兒靜靜地回房,淚眼中,隱約有情不自禁的笑容。

  「一會哭、一會笑,真會搞瘋人!」小青跺跺腳說:「我就看不慣姑爺那臭硬德行,可你們又偏不讓我回去報告老爺,否則,老爺一出面,他敢這樣囂張嗎?」

  「小青,你若是回去胡說八道,以後就別跟我了!」茉兒忙曆聲警告道。

  「你別瞎操心,小姐和姑爺的事,呃……個中滋味只有他門自己明白。」小萍對小青說:「姑爺今夜的月下探訪,是個好兆頭喔!」

  小青白了小萍一眼!「你又懂什麼。難不成你也和那個笨任良常在月下探訪嗎?」

  小萍倏地兩頰通紅,只有緊緊地閉上嘴巴。

  茉兒沒聽進她們爭執的內容。總是這樣,當她灰心時,子峻的一兩個舉動,若無情又似有情的態度,常讓她靜下的心又起波瀾,所以,她才能傻傻地等,等待那最初的夢想和愛。

  他說謝謝……他終究明白她的心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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