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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嚴小姐絕對不會如此不講道理的上定是受下人的欺瞞……」她試著說。

  子峻一想起立于石階上女子那張俗豔的臉,不禁冷笑道:「我可不以為然。」

  嚴家的種種,只會壞了眼前的氣氛,於是,他轉變話題說:「姑娘算是任某今日的貴人,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家住何處?」

  出了這糗事,自然不能說自己就是那嚴小姐,所以,茉兒支吾地道:「我叫茉兒……茉莉的茉……」

  「茉兒。」他微笑地喃念一聲。

  這一聲念到了茉兒的心坎裡,她輕聲地說:「雨停了,我也該回去了。」

  外頭兩歇霧散,陽光破雲而出,在水面灑下一片金光。

  子峻有種形容不出的不舍,但禮教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茉兒不是青樓女子,他們之間的相遇,已足夠造成閒言閒語了。

  既然人不能留,他只有說:「我送你。」

  茉兒的心情極為矛盾,想時光停駐,又望速速遠離。

  水波輕蕩的河面,還不是她能操舟處,於是,子峻又成為她的撐篙人。

  兩人目光相接,茉兒忍不住問:「你明年春天,一定會到京城應試,對不對?」

  「我沒有道理不去。」子峻回答。

  「我希望你能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我相信以你的才學,天下無人能敵。」她熱切地說。

  「姑娘太抬舉我了。」子峻很納悶她的器重,但又迷醉於她明眸之美,接下去說:「但願任某能夠不負姑娘的期望。」

  這多像張君瑞和崔鶯鶯的對話呀!茉兒恨不得身上有什麼王佩釵環之類的信物可以為證,可惜她村姑打扮,素面示人,連只手鐲也沒有,而且,私相授受,太過大膽,只怕子峻也會看輕她。

  他們最終還會再見面的。茉兒篤定地想。

  烏篷船又回到吹簫處,河岸原來的船夫一見到他們,就朗聲大叫,「我的船、我的船!」

  茉兒怕眾人發現她的身分,於是趁著一陣混亂時,彎到一棵大樹後的巷弄中,匆匆回到已慌成一團的驛站。

  「姑娘……」子峻應付完船夫,左右尋找,卻不見佳人的蹤跡,他轉頭問船夫,「坐你船的那位姑娘到哪兒去了?你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嗎?」

  「我不知道哇!她是半途叫船,說要逛逛,我只認銀兩不認人的。」船夫說。

  子峻走到大街上,又繞回河畔,跨了幾座橋,卻全然不見茉兒的蹤影。

  他站在原地,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像撞了邪神似的。

  但更教他氣餒的是,除了「茉兒」兩字,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

  茉兒一回到驛站,就立刻把嚴武喊來,發小姐威地怒責他一頓,不但食宿付錢,自雇車馬,還賞了厚銀給驛丞、士卒及服侍的丫環、老媽子,一掃前日苛待的印象。

  她更不准官府再追究偷馬賊,或者查辦那幾個趕著辦事的官爺們。

  因她而被打得遍體是傷的小萍,除了贈金養傷外,因其忠厚,還被茉兒提攜為身邊的丫環,進入北京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嚴府大宅。

  小萍的家人自是拿了一筆財物,千恩萬謝。

  後回京的路程,茉兒都小心的盯著,絕不占公家一點便宜,反而叫嚴武一路打賞,惠澤接待的人馬。

  可憐的嚴武,這回偷雞不著蝕把米,非但沒有賺到嚴鶯撥下的那此些錢,自己還倒貼了不少。

  不過,心疼歸心疼,回到北京,凡賄賂、關說、建屋、齋祭……只要找上嚴府的,他都可以狠狠的大撈一筆,本金加上利錢,連滾好幾倍,數都數不完。

  對於孫小姐幼稚的行為,他就擔待點,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嘛!以後她自然會明白,嚴閣老的這一塊招牌有多好用,有時還好過聖旨呢!

  另一頭,仍在淳化城的子峻,有好幾天都在大街小巷中打聽茉兒的下落。

  「沒有了,我連怡香院都搜過啦!現在全城的女人看到我都躲。」任良誇張地說。

  子峻愣愣地坐在天步樓中,看著湖光山色,他突然說:「阿良,我們是不是遇見狐仙了?」

  狐仙的說法,在大湖一帶謠傳甚多,無論是坊間的話本、說書彈唱、士子醉語,都曾提到狐化的佳人。

  子峻在松江府守祖母墓,方才到淳化,並未受此風影響,至少他在別墅內苦讀,夜深人靜時,除了任良的打呼聲外,什麼都沒看見、聽見。

  「極有可能喔!那姑娘是有狐仙的妖媚。」任良興奮地說。

  「胡說!」子峻沒好氣的斥責他。

  因為心頭徘徊不去的牽掛,他放下策論,研丹青畫起記憶中的茉兒。如一朵茉莉,淨白而秀麗,坐在一艘小舟中,眼帶期盼,欲語還休,訴不盡的過去和未來。

  「茫茫天步,湖山漠漠……」他提了這幾個字左右上角,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只好罷住。

  「子峻慶申年淳化遇茉兒」。這是他在左下角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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