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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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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眉的心情有一半是萬念俱灰,有一半卻是賭注。 今日她綺年玉貌,尚且改變不了懷川的無情,五年、十年之後,就更不必說了。這一分別,兩人只會漸行漸遠,註定她住後淒涼的生活,那還不如出家為尼,倒省去一顆癡心。 她若是從前的采眉,或許會認命,但一個經過愛欲的女子,就不再尋常。於是,她決絕地說:「我會,我說到做到!夏家沒有人再需要我,仇也不需要我報,那我最好的一條路就是以身獻佛,來為夏家修冥福、結善業。我想,懷川在天之靈,必然會同意的。」 她說完,就逕自將劍擲向他,命令夏萬揚鞭起程。 懷川急了,除了親人死亡外,他還不曾如此茫然無頭緒過。他深知她的貞烈,若要遁入空門,真會義無反顧、六親不認的。 她是完全抓住他的最弱處,一個他不願承認,卻又真實透了的感覺。采眉一直在他心裡,且分量與日漸增,那渴望與思念強烈地令他抵擋不住,若此刻不留住她,他就會失去她。人生無采眉,又何以為戀呢? 唉!他不認栽也不行了!於是,他大步追上馬車,用力抓住韁繩,再用流空劍掀開簾子,對她吼道:「我帶你去江西!」 采眉想歡呼大笑,但卻努力矜持著。她賭,然後贏了! 其實,她方才擲劍離開時,心暗暗縮緊著!頃刻有如經年。她數著、數著,甚至緊張得屏住呼吸,幸好夠快,沒有「十裡長亭外,喚君君不應」的悲哀,否則,她說不定真會一路哭到南京,哭出一壺血淚吧! 懷川的最終妥協,就表示對她有情,且情尚不淺,是不是呢? §第六章 飄泊 歡多少少, 歌長短,酒淺深。 而今已不如昔, 後定不如今。 鬧處直需行樂, 良夜更教秉燭, 高會情分陰。 白髮短如許, 黃菊倩誰簪。 太陽下山了,殘霞照著這依傍峻嶺的小鎮。采眉看到那高低不平的土路,瓦石剝落的房舍,就明白不會有可以讓自己好好梳洗、清理乾淨的客棧了。 他們由富陽往西行,已數不清過了多少天,只知道路程愈來愈顛簸。或許是不想引人注意,懷川總刻意避開都通大邑,專挑偏僻的地方走,於是也錯過了比較像樣的驛站和旅舍。 因為采眉,行程已遲緩許多,但對她這樣從未經歷江湖的官家小姐而言,仍是辛苦。儘管在竹塘的三年已磨去她很多的嬌氣,然而,窮山惡水的飄泊,若無堅強的意志力,一般人也難吃得消。 沒錯!她是從不曾抱怨過,再苦再累,也咬緊牙關的忍下來,比如她的一雙腳,有時因為路險,無馬無車可坐,必須用走的,才第一次,腳上就起了水泡,然後破了再長,長了再破,仿佛又回到幼時纏足那血肉模糊的情況。 而足底乃女人私事,她自然不好對懷川說。幸好過了江西省界後,他們一直騎馬,雙腳不必再受壓迫,雖仍有陣陣椎心之痛,也能勉強忍受。 他們停在一楝門口直豎著欄杆的客店前,懷川很快的下馬繫繩。采眉望著地,吞吞口水,猶豫了半晌,才小心的下來,腳才一碰地,一股尖銳的刺痛穿心而過,令她的眉忍不住蹙起。 「你還好吧?」懷川憂心的問。 「我很好。」她不願顯示出自己的軟弱。 可才沒走幾步,猛地跟蹌,整個人斜傾,若非懷川扶住她,她鐵會跌得很難看。 采眉努力的要站直身子,同時拉攏衫裙,懷川的手也立即放開。他們這一路上很少交談,相處得就如一個耿直的兄弟和一個貞烈的寡嫂,她雖覺得可笑,但他要假裝,她也樂意配合。 她曾想過要揭掉狄岸那虛偽的面具,但如此一來,她成了妻子的名分,他有可能變臉,然後用丈夫的威權逼她回南京,到時她連威脅要出家為尼都行不通了。 所以,她寧可當寡嫂,還得到一點自由和尊重,讓采眉在固有的父叔、兄弟及丈夫的禮教框框外,體認到另一種從不知道的男女相處方式。 怎麼形容呢?有情恰似無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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