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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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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時整夜看,甚至能算出下一步他會出現在何處。 一旬前,她有所感,撤了所有的老媽子和丫鬟,自己暫回翁舅舅家,結果,燕子觀在次晚就被一把大火燒掉,震驚了浦口城,媽祖宮一下子湧進害怕的香客們,謠言紛紛。 翁炳修擔心自己的豪宅和一大排店鋪,這甥女觀音,以前是榮耀,現在則是災難,他實在「供養」不起呀! 最後還是戚繼光講義氣有魄力,將燕姝接到自己的總兵府,藏在重兵圍繞的深深庭院中。 這就是她此時所站的處所,窗外巧的是也有一棵榕樹,枝張根盤,一排茉莉,芬芳清雅,她則默默地發著呆。 長桌上,雲紋箋有她秀逸的細字楷書,抄著三段字 陳靖姑,福建羅源人,唐天佑二年正月十五日生,母臨盆時錦雲覆室。自幼聰慧,精修道法,後嫁劉杞為妻。靖姑本好生濟心之志,一年大旱,以懷孕之體祈雨,妖纏其身,道力過損,脫胎而亡,年二十四歲。 林默娘,福建甫田人,宋建隆元年三月二十三日生。生而彌月不哭,故名默娘。性至孝,得玄微秘法,醫病施恩,能布席渡海救人。一年重陽節,辭家人,登湄洲高峰,焚香誦經後,得道升天,年二十八歲。 二十四和二十八,芳華正盛,人間不久留。而她王燕姝二十一歲,也一直在等待死亡,她唇邊漾著一抹神秘微笑。 第三張箋是一首俞平波剛找給她的「澎湖詩」,是唐朝施肩吾寫的—— 腥躁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里。黑皮少年學采珠,手把生犀照鹽水。 她的微笑更大,到了清靈明媚的眼底。那個學探珠的黑皮少年,也是絕不饒她,親手要殺死她的人。 燕姝轉過身,提起朱砂筆,在地圖處的福州點了下去。遲風的下個目標是福州,就是她了。 匆促的腳步聲恰恰響起,進來的是戚繼光夫妻和王伯岩。 「燕妹妹,又有壞消息了。」戚夫人是生性爽朗,有話直說之人,「總兵府今日接到李遲風的信函,他要我們交出燕妹妹,否則海寇侵犯,不再只是燒屋吹螺,而是血流成河。這……他是說話算話的狠角色,但燕妹妹如果落入他手,必淒慘無比,我們大家一定得小心計畫。」 「怕什麼?我就是期待能和他一決生死。」戚繼光憤恨的說:「我們如今第一要務,就是將燕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燕姝毫不受驚嚇,手上的香囊甚至繼續縫,未曾停頓,「我去!李遲風要我,就把我交出去。」 三個人同時瞪大眼。 戚夫人說!「燕妹妹,你要弄清楚,那可是死路一條呀!」 「我明白。李遲風一心要取我命,才能發洩憤恨,不再騷擾海疆。」燕姝靜靜的說:「我當了八年的觀音,早準備好要捨身救人,若我一人死,能救閩廣百姓,不是比費千軍萬馬來征討好嗎?」 「就怕你去了,也改變不了他海盜的本性。」戚繼光說。 「我會讓自己死得有價值的。」燕姝看著他們說:「我心意已決,你們也不要再猶豫了。」 「不行!事情是我引起的,計謀是我設的,你完全無辜,我不能教你白白的去送死。」戚繼光板著臉反對。 「戚大人,你怎麼做都是為國,絲毫沒錯。這其中還有我和李遲風的私人恩怨,我認為自己該去才會去,你就順……我們的意吧!」燕姝說。 在一旁幾次插不上嘴的王伯岩終於忍不住了,「威大人,我可否和燕姝單獨談談呢?」 戚繼光夫婦憂愁著臉,點點頭走出去。當屋裡只剩兄妹兩人,王伯岩激動地說:「我不許你去!李遲風報起仇來狠毒無情,像胡宗憲和羅龍文都沒好下場,我絕對不能讓你進虎口,我連想都不敢想他會怎麼對你,我……」 「大哥,你都三十一歲,也該成家了吧?我已經托了俞伯伯做主。」燕姝反似在跟他閒話家常,「你看了俞二哥和珮如剛滿月的兒子嗎?這是爹娘在天之靈最期盼的,王家的香火全靠你傳承,你可不要再東飄西蕩了。」 「你……你在說什麼呀?」王伯岩一下被堵了口。 「還有遠嫁的慧妹姊和回鄉的玉嫂,很遺憾我走之前沒能見她們一面。你有空,請替我去探望她們,並說燕妹向她們問安。」她一樣溫柔地說。 王伯岩這才搞懂妹妹是在交代遺言,不禁紅了眼眶,跳起來說:「胡鬧!胡鬧!我絕不讓你去的。我見過李遲風處決叛徒的樣子,就在無煙島,還記得那個十字木頭嗎?綁著曬掉一層皮!慢慢的割耳切鼻,挑筋刮骨,等到不成人形後,再一塊塊丟入大海中,真的是屍骨無存呀!」 「屍骨無存?那倒是個問題,我還一直想飄到哪個神山名峰當仙呢!至少也要葬在爹娘身邊,孝他們於黃泉。」燕姝的臉上竟還有笑意,「這樣吧!挑我幾件衣裳和幾個茉莉香囊,做個塚,我的魂會認路回家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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