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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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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蕊像穴道被解開般,踉蹌的跨出門接過瓷瓶,「我要的?哦!是……是我要的。」 燕姝不再說話,轉身離開那團紫色,沿著長廊走回她的院落,不!應該說牢房。她進到屋內,僵硬地關上門,並拴住,牢房不都是鎖著的嗎? 她拿起媽祖像接著繡,彷佛剛才不曾離開過。只是手顫抖,針直刺到手,她卻不覺得痛,倒像紮破了什麼,水汨汨地流出來,人一徑的浮在半空中。 清蕊敲著問:「王姑娘,我們談談。」 手裡的媽祖,慈眉善目,救苦救難,泛愛眾生…… 門外的吵鬧一陣子不休,突然,有人腳一踹,門砰地大開,燕姝依然低頭刺繡,像個聾子一樣,不受絲毫影響。 遲風的悍氣全在他暴起的青筋中顯露出來,他沖到燕妹的面前說:「好!你知道你是人質了,王伯岩奪走我們的貨,我們用你來交換,想看他到底是愛財富多,還是愛妹妹多!」 伯岩大哥沒生重病就好……燕姝在心裡想。 「至少我們沒先告訴你,讓你嚇個半死!」他又說。 但傷痕因此更深。我學會喜歡你這個人,視你為朋友……她暗忖,覺得鼻子好酸。 「他奶奶的!我不需要解釋什麼,這是事實,更是任務!」他的聲音亦強硬起來,「你就是人質。」 燕姝放下媽祖像,走到清蕊的身邊,跟她低語幾句,嗓音無力到如垂死之人,而後再坐回椅子,看都不看遲風一眼。 遲風臉色漲紅,似要殺人,怒瞪著清蕊。 清蕊吞吞口水說:「呃!王姑娘說……這牢房太華麗,牢飯別再送人參補藥了。」 沉默之後,又是沉默,遲風感到全身有一種奇怪的痛,彷佛她又拿著一把刀抵在他的心口上,只是這次的刀是無形的,但鋒刃更真實,甚至足以剖心。 為什麼要在乎她的感覺?存心要騙她,就不怕她曉得!不過是個女人,除了扮觀音,什麼都不懂,分不清好人或壞人,更分辨不了大海和小川,還敢拒絕和他說話?! 他回到倨傲的表情,走出廂房後,才冷冷地說:「告訴她,我要她住哪裡就住哪裡,吃什麼就吃什麼,人質沒有選擇的餘地。」 清蕊站在門口,一邊看見遲風疾步而去,一路還拔毀整排扶桑花,又大咒滿手膩紅;一邊是燕姝,針起針落,過分地安靜。 混跡風塵,勘透男女情事,清蕊前思後想,慢慢帶幾分醋味地明白,遲風要王燕姝,但那偏偏是他最要不起,也不能要的女人,因此舉止才會顛三倒四、失魂落魄。 是報應吧?!清蕊又惡作劇地笑兩聲。 黃昏影暗,四下無人。燕姝手下的針線愈來愈快,幾乎失去控制。繡完細長的眉和悲憫的眸子,媽祖和藹地看著她,她的淚水這才大滴大滴的落下。 封個「風裡觀音」,不畏嚴家勢力,迎幾回媽祖,她就真以為自己能成為陳靖姑或林默娘嗎? 現在連個「順風耳」都鬥輸了,或者,她的一生根本只是個笑話?!燕子護佑的傳奇,或者更是自欺欺人? 她,王燕姝,不過是個愚蠢的平凡女子而已! 終於又回到海上了! 遲風站在船頭,看著那劃破的白浪,天空是明亮的晶藍,海是濃稠的碧藍,新鮮的氣味勝過陸地上的人煙塵囂。 大海一向令他神清氣爽,胸臆開朗,但這一次,他的臉上老有化不掉的烏雲,心裡極不痛快,只因為自從燕姝知自己處境起,就對他完全採取冷漠和排拒的態度。 她就坐在船尾,低頭繡她的媽祖像,不管風濤顛簸,不動如一尊神,連他幾個身經百戰的兄弟對她都產生一股敬意。 他有時真想把她手裡的繡像丟掉,但南海女神哪!是他們這群海盜除了母親外,唯一會敬畏的女人! 他明白她的憤恨。她氣他的欺騙,以不言不語作為報復。但那又如何?難道她還要他賠罪嗎? 哼!他風狼縱橫海上,行事從不後悔,更不曾認錯,就是這一言九鼎,才能統領眾多兄弟,又怎麼會把她一個女人看在眼裡?她也不太自量力了! 一排巨浪漫天而來,船劇烈起伏了有一陣子,是因快到無煙島,受些礁石列嶼共激的影響,大家都已習慣,固穩如履平地,只有燕姝,終餘忍耐不住,跑到船舷側大吐。 遲風緊抿著嘴,臉呈僵硬線條,握著繩纜的手泛白。動作最快的是潘大峰,他向來比較憐香惜玉,忙過去扶持。 這時,有島影出現,鷗鳥飛翔,掛在竹竿上的「阿奴」也嘰嘰呱呱亂叫。 在島側出現另一條船,龐然如海妖,黑漆船身在夕陽餘暉下閃著金光,像有生命的活物,隨時會吃人。它的船板桅竿林立,但帆皆收起,只有兩面旗幟獵獵揚風,一面色黑,有「八幡大菩薩」幾個粗白字;一面色青,畫個狼頭,簡單的「水盡」二字。 這就是「水盡」號嗎?燕姝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船,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美感。比起來,他們此刻所乘的漁船,儘管是屬富戶級的,但氣勢就差了許多。 「吆——」兩船人互叫著,鷗鳥成群旋舞。 燕姝回過頭,恰巧見到遲風炯炯的目光,凝視中彷佛在說,海是他的地盤,無人能逆。她則深冷,表明了不屑與厭惡。 突然,他長嘯一聲,抓起繩纜,遠遠的蕩起,越過浩湧的洋面那不可思議的寬廣,他竟然蕩到了「水盡號」的甲板上。 雷動的歡呼聲,遲風高高立著。隔著重重碧波,燕姝在漁船上,產生莫名的孤獨感,也更覺得他們的世界如雲泥般不同。 大船引小船,進入曲折海道,極目是大小礁石,形狀各異,星羅棋佈,成了天然險地和屏障。 一塊突出的孤崖上,立著十字型的木架。燕姝心一凜,那就是專門綁人質,割耳斷手指用的嗎? 漁船又起了一陣震動,她腳步不穩,一雙手扶住她,手的主人竟是遲風,原來他又蕩了回來,臉上有著孩子氣的笑。她板著臉甩開,他的笑立刻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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