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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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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又一直不懂那個笑,但卻鮮明地存在她往後的記憶中。直到幾年之後,她比較大了,才明白那是內心充滿感情,有著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微笑。 這笑只對著心意相通的人。但在那時,連宗天自己,也不瞭解這個微笑的意義。 湘文沒有隨他去看鬥兒,她已經出來好一陣子了,舅舅若是從夏家回來,見她沒守著棺,人還四處亂跑,恐怕又要訓示一頓了。 繞開所有的人,走出農舍,穿過杏花林,拾起石頭旁的藍花與書本,湘文終於又回到她那孤獨冷清的白船上。 沒看到舅舅的人影,她松了一口氣。 方才的種種仍教她情緒亢奮。那吹笛男子、杏林的偶遇、溺水、救人…… 想來還真如一場突兀的夢。 眼光觸及申亮和玉婉的牌位,她忍不住雙手拜著說:「爹,娘,謝謝你們的庇佑。」 一陣風吹過,船晃了幾下,白幡和燈籠潑啦作響,沒多久又恢復了原狀。 湘文坐在棺木旁,靜靜地在帕子上繡著琉璃草。 宗天把過鬥兒的脈後,轉身不見隨他而來的那位姑娘,有種像丟失了什麼似的心情。 他告辭鄉民後,特意趕到喪船停泊處,恰好看到一個留鬍子的中年男人跨上船去,想必是那姑娘的親戚。於是,他止住腳步,不好再去找人。 他找她做什麼呢?宗天自己也覺得荒謬。素昧平生的,談了曲兒花兒,還有奇怪的「勿忘我」,就那麼個稚氣未脫的丫頭,怎稱得上意猶未盡呢? 還是辦他的正經事去吧! 午後,他攜著寶貝藥材來到胡師伯的藥鋪。這鋪子占著宿州鎮中心的大片地段,一進門,一股濃郁的藥香襲來,還可以欣賞懸於牆上的雕刻,有神農嘗百草、董奉的虎守杏林、白猿獻壽……等醫史上的故事,而其中最醒目的,是以師伯別號為名的「惠生堂」三個漆金大字。惠生一聽見宗天來,便興高采烈地趕到店前面說:「我最喜歡的世侄來了,這回又帶來啥寶貝呀?」 「何首烏、人參果、黃精。」宗天一樣樣陳列。 「嘖!嘖!瞧這顏色、味道和塊頭,真是奇貨。」惠生眼睜發亮地審視著,「我曉得何首烏是兩廣的好,但這人參果和黃精定產在東北、華北,你們是怎麼弄到的?」 「這就是它奇怪之處了,這黃精偏是我在嶺南挖掘出的;至於人參果,則是家父托人由甘肅送來的。」宗天說。 兩人一來一往,熱絡地談論著,旁邊早聚集了一干好奇的群眾。 有名小徒弟忍不住問:「這幾樣東西,真能教人長生不老嗎?」 「可不是嗎?這何首烏能教人白髮變黑髮,活到兩百歲;黃精則是咱們軒轅帝長壽的秘訣;這人參果就更妙了,聞一聞就能快活到三百六十歲。」惠生撚著白須說。 現場傳出一片驚歎的聲音。 「當然,光是拿著就吃是沒有用的,還需經過大夫的調製,你們可別動歪腦筋呀!」宗天又加了幾句。 惠生聞言大笑,命徒弟將寶貝收好,就帶宗天到屋後的書房。 他們一坐定,惠生就習慣拿一份病歷表來考他。 「我這兒有個患傷風的病人,他頭痛、發燒、脈象緊,我給他吃了幾劑退燒解毒之藥,為什麼情況反倒更嚴重了?」 宗天將病歷表及藥方細細研究一遍後,說:「我猜這個人的燒並不高,而且屬於虛寒體質。師伯的藥方都屬大涼性質,像香薷、厚樸、夏枯草,甚至還用了黃連、石膏。這藥下去,反而會使病人噁心想吐,汗發不出來。我建議得用溫熱一點的藥。」「妙哉!妙哉!我還是沒有考倒你!」惠生笑著點頭說:「我真嫉妒鴻鈞能收到你這麼優秀的弟子,既用心又聰明,看來可以出來自立門戶了。」 「師父說我心浮氣躁,定性還不夠,還是和他多方見識比較好。」宗天謙虛地說。 「他那老光棍,沒兒沒女的,其實是心裡捨不得你。」惠生愈說愈高興,像個老頑童般,「你想不想看我祖傳的那座針灸銅人呀?」 這銅人是乾隆年間禦制的醫獎,現存於世的寥寥無幾,所以十分珍貴。宗天有耳聞,但不曾親見,據說惠生從不輕易示人。 「如果你能轉投我門下,我立刻讓你開開眼界。」惠生有心賄賂說。 「師伯,這誘惑實在太大了,但小侄真不敢引起您兩位老人家的紛爭……」 宗天趕緊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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