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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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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是很痛苦嗎?天天都要看到我。」她說。 「大夫看到病人,怎麼會痛苦呢?」他猛地打住,這話說的也不對,不痛苦,豈不成了快樂? 湘文沒有察覺到他的語病,還愣愣的等著他說下去。一向能言善辯的宗天,竟也有噤口的時候。 小三子的母親適時來打破這奇特的沉默。她左向宗天鞠躬,右向湘文道謝,讓他們收拾心情,回復原來秦大夫和范老師的樣子。 以後幾天,不等湘文走到對街的醫院,宗天固定每日早晚會來看她的傷口,一會兒粉、一會兒膏的,害得珣美都以為自己嚴重到了斷腿的地步。 「我只是不希望湘文留下難看的傷疤。」宗天解釋。 「咦?你什麼時候又開始關心她了?」珣美揚揚眉,好奇地問。 「她是我的病人。」宗天總是如此回答。 湘文每次聽到這句話,總會想起湘秀曾經說的「至少病人在他心中還有份量」。他真的對她很細心,使她又感受到曾經有過的關懷與照顧,但他這麼做,是否只是職責的一部份?若她痊癒了,他大概又要回到形同陌路,甚至勢不兩立的情況了吧? 當他的病人既然是如此幸福,她幾乎希望自己的傷好得慢一些,因為她好喜歡看到那個熱情有禮的宗天。 逐漸的,小傷結疤消失,大傷也不太需要上藥了,她抱著宗天隨時會停止探視的心理準備,開始過正常的生活。 到了第十天,她厭倦了只能在教室和廂房兩處活動,見外面閃著陽光的皚皚白雪,便讓音樂課的小朋友出去打雪仗、堆雪球。 他們追著跑著,還比賽打著松柏樹上的雪堆,一直到下課鈴響,學校放學,還意猶未盡,有幾個孩子甚至一路隨她玩到廂房的院落。 這一幕恰好被等在長廊的宗天看到。相識以來,他從未見湘文那麼活蹦亂跳,沒有淑女的一面,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道:「你的腳傷才剛好,你又存心要它裂開嗎?」 一旁反應快的小朋友,立刻向他投一顆雪球,還大喊:「秦大夫,接招!」 雪在他的衣服上散開,而湘文不但不收斂,還一臉的樂不可支。 宗天哼了一聲,卷起衣袖說:「這算什麼功夫?你們應該瞧瞧我少林雪球功的厲害……」 說時遲那時快,他踩到了石階上的滑冰,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頭還撞到了廊柱。 「宗天!」湘文急忙跑過去:「你還好吧?」 「小心,別連你們也滑倒了!」宗天撐著身子埋怨說:「你這廊柱,終究是不放過我,總要讓我撞一撞才高興。」 若非他表情痛苦,額頭有血,湘文還真想笑。這才是真正的宗天,在任何時候,都少不了幽默。 她和孩子們七手八腳地扶他進廂房,他看也不看地說:「我的手肘腫起來了。」 他吩咐孩子去外頭拿冰塊,又叫湘文去他的藥箱取薄荷及冰片,一起包在布巾裡,敷在紅腫處。 「還有額頭部分呢?」她看著那塊凝血處問。 「灑些生肌粉就可以了。」宗天齜著牙說。 湘文在找那些瓶罐藥包時,看見小朋友們略帶害怕的臉,忙叫他們快點回家。 拿出生肌粉,她又看見一個有西洋文的玻璃罐,裡頭有白白的藥膏,她用手揚一場說:「這要不要呢?我記得你給我塗過,又涼又舒服。」 「不!那是歐洲來的,可珍貴了,任何疤痕都能消除,千萬不可以亂用。」 他說。「你不正需要嗎?」她問。 「我是男人,不怕留疤。」他正經地說。 他自己捨不得用,卻大量擦在她的傷口上,對一個他不喜歡的人,不是有些矛盾嗎? 她內心有說不出的滋味,恍恍惚惚的,她靠近他,把藥粉輕灑在他受傷之處。 宗天聞到如蘭的香味,發自她的肌膚氣息,曾是他夢裡之人,曾遙不可及,此刻卻在咫尺。他癡望著她,突然問:「對夏訓之也那麼溫柔嗎?」 這個名字像一詞響雷,打破了所有的和平靜謐,她轉過身掩飾自己的神情。 「當然溫柔,他是你丈夫,不是嗎?我這個問題問得太傻了。」宗天自言自語的說,口氣有些苦澀。 「他人都過世了,請你別再提了好嗎?」湘文受不住地說。 「他的死,讓你如此傷心嗎?連提一下都痛苦萬分?」他仍執意地說。 她對夏訓之根本沒印象,怎麼會傷心痛苦呢?有一剎那,她還真想告訴他,她並沒有嫁到夏家。但那麼簡單的話,卻是難以敵齒,因為中間還包括她自己的感情及謊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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