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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第八章

  礦區摔傷了幾名工人,宗天和麥神父忙了一個早上,直到午飯時刻,才有機會伸伸懶腰。他不經意的往外一看,竟是銀白色的世界;所有的屋頂、枝椏、道路都罩上一層薄薄的雪,遠遠的山都化入天際,蒼茫一片。

  今年的第一場雪,提醒他年關將近,又是他非返家不可的時候了。說是一個月就結束浮山的工作,但他拖了兩個月,現在又邁進了第三個月。

  他對家人朋友說了各式各樣的藉口,比如研究未完成,醫院人手不夠……

  等等,但他很清楚,湘文才是最重要的因素。那一夜的談話之後,他彷佛一個感染風寒的人,發了一身大汗,熱退氣順,血脈舒暢,所有爺爺的規勸及師父的教訓,都不如湘文發的那一頓火,能打到他的心坎上。

  小小的湘文,竟有那麼兇悍的一面?

  不!他不該驚訝的,他早就吃過她頑強脾氣的虧,只是她用溫柔及眼淚來妝點,讓人輸得痛心,輸得無可奈何。

  那一夜,若不是太過意外,他不會那麼輕易離去。不過事後想想,湘文罵得也沒有錯,他是系鈴之人,也是解鈴之人;他的確在兒女私情上著了魔,的確太狂傲自我……這些都是他努力要擺脫的障礙。

  他是不該在乎湘文的。

  為了表現自己的氣度,他決定回到原先的幽默風趣,即使有湘文在場,他也會彬彬有禮。

  然而,現在要看到湘文,竟比以前更難。有時候他故意繞過學校,就是不見她的人影,她似乎又開始玩躲迷藏的遊戲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只好一直留在浮山,他要向她證明,她再也不會左右他的動向及情緒了。

  雪停了,宗天正準備做出診的工作,阿標突然破門而入,手裡還抱著一個流血的孩子。

  「快點,他被車撞了!」阿標神情慌張地說。

  宗天連忙清洗傷口做處理,好在沒損及筋骨,都是四肢的皮肉之痛,但孩子已經嚇得泣不成聲。

  「平常按喇叭,大家都會自動地閃開,誰知道小三子會沖出來呢?」阿標懊惱地說。

  「今天礦區出了點兒事,所以孩子比較沒人管,也不能怪你。」宗天俐落地上藥說:「瞧!沒什麼大礙,連針都不用縫。」

  「謝天謝地,幸好我開得慢,范老師又動作迅速,及時抱開孩子……」阿標忽然轉頭說:「咦?范老師呢?她不是也受傷了嗎?人怎麼沒到醫院呢?」

  「什麼?湘文受傷了?嚴重嗎?」宗天緊張地問。

  「我不清楚,但她旗袍的下擺都染紅了……」阿標說。

  宗天還沒聽,拿起藥箱就沖出去。他心中又氣又急,這女孩脾氣真怪,她說好不靠近醫院,在這節骨眼也來這一招,她再逞強,總不能連命都不要了吧?

  宗天走得飛快,完全不理會路上熟人的招呼。他穿過教室,來到廂房的跨院,白色的積雪上開始有紅紅的血跡,他的臉繃得更緊了。

  湘文的房門是半開的,他一踏進去,她正在擦拭腳上那止不住血的傷口。

  見他出現,嚇了一跳,染血的巾帕掉落在地上,讓他看到那長長短短,漫成一片的割痕。

  「我的天,你傷成這樣,竟然不到醫院找我?」他蹲下來,大皺其眉的說。

  「醫院是你的範圍,我不該去;這裡是我的範圍,你也不該來。」她轉過身,不讓他看腳傷。

  「不要再鬧了,好不好?」他走向另一邊說:「現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

  「鬧的人是你,不是我。」湘文回他說。

  「此刻不是討論這些原則規矩的時候。」他說著,一把抓住她的小腿。

  湘文倒吸一口氣,一半是因為痛,一半是因為他的觸摸,但他正經的態度,今她平靜下來。

  那麼細緻的肌膚,卻有如此醜陋的傷口。他抬頭看她一眼,恰見她噙淚的眸子,他的心抽痛一下,彷佛傷的是自己。

  不自覺地,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不礙事的,還沒到傷筋的地步,我會想辦法不讓它留下痕跡。」

  宗天在清潔止血後,找出幾種藥,又倒又擦的,恨不得一瞬間她就奇跡似的複元。

  經由他熟練的技術,湘文的傷看起來不再那麼可怕了。她這才想起來問:

  「小三子怎麼樣了?」

  「他的情況比你好多了,真正去撞傷地的是你。」宗天想到那驚險的情形,表情又轉為嚴肅的說:「這幾天你最好少走路、少碰水,每天都要到醫院來清理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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