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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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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起瞋恚,自燒其身,其心噤毒,顏色變異;他人所棄,皆悉驚避,眾人不愛,輕毀鄙賤……智能之人,忍滅瞋恚,亦複如是。能忍之人,第一善心;能舍瞋恚,眾人所愛…… 抄著抄著,璿芝漸漸平靜,如一汪大海,沒有瑰麗的顏色,也沒有波濤洶湧,只餘一個淡淡的存在。 蓮兒燃起另一爐香,檀木桂花味隨著嫋嫋白煙,泛到鏡前的喜字,泛到紅繡帳的五彩鴛鴦,泛到赤金紽紫的垂帷,泛到幾上盛開的大紅牡丹。 房裡維持了四十多天的婚慶喜氣,待久了,那些紅竟像是變成了一種夢魘。 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一身鵝黃衫褲的綿英撩起簾子,很愉快地說:「又悶在屋裡了?我們幾個姊妹正在大花園那兒放風箏,都等著你呢!」 「我哪有空?奶奶叫我抄『正法念處經』,我才完成一半而已。」璿芝說。 「急什麼呢?」綿英探過頭來說:「哇!你的字果然好看極了,一個個像小圓花,教人喜歡,難怪奶奶會說連大哥都比不上你。」 「你還當真!我這字是閨合派作風,沒魄沒力的,難登大雅之堂……」璿芝看著綿英在腰間的荷包裡東翻西翻,忍不住說:「你在找什麼呢?」 「有了!」 綿英拿出一份折疊整齊的紙,攤開在桌上說:「這是我大哥在南京學堂念書時的字跡,還有一張去年夏天的照片,我在奶奶房裡找繡線時發現的,就想著拿給你看。」 小小的黑白照片中,有兩隻石獅子,中間站著一個滿臉笑意的年輕人。他身穿長袍,英挺如玉樹臨風,唇角有斯文,眉間有英氣,向鏡頭凝視的他,一下子就撞到璿芝的心坎上。 她不敢多看,忙轉向那一篇毛筆字。一筆一劃,既堅實又光潤,既飛揚又沉潛,綜合了顏柳二家的優點。習字多年的璿芝,一眼就看出寫字之人的用心和才氣。 她順著半文言的篇章讀下來,是評達爾文的天演論,雖只是片斷,但寫作之人的才思敏捷已表露無疑。 這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嗎? 她彷佛能看見一個風采翩翩的男子,在書桌前俯身揮毫,那想像畫面讓她呆了一會兒,直到綿英的話喚回了她。 「怎麼樣?我大哥很瀟灑吧?他從小就是我們徐家的驕徽,如果我不是他妹妹,我也想嫁給他呢!」 綿英半開玩笑地說:「我們下頭的堂兄弟姊妹,寫字臨帖不用顏真卿,也不用柳公權,就用我家的『牧雍帖』,你就可以知道我大哥在這家裡的地位了。」 這一長篇大論,讓璿芝的火熱冷卻下來,她用無所謂的態度聳聳肩,把紙張和照片折了回去。 「你怎麼說嘛?!我只不過是希望你在見到我大哥之前,能先喜歡他,因為他真的很好。」 綿英說:「我想,他看到你也會動心的,你們兩個郎才女貌,所謂的如意緣,果真是天作之合。」 聽到「如意」二字,又勾起璿芝的心事。為了阻止綿英再提,她轉開話題說:「你不是要我去放風箏嗎?咱們現在就走吧!」 「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差點忘了,再不走,好風箏就被人搶先了。」綿英急急的說。 「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璿芝溫柔的笑說。 綿英離去後,璿芝收筆收紙收書,照片和紙張仍在桌上,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將它們放入小抽屜中。 這人竟是她的丈夫?璿芝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彷佛陰霾的天乍見晴空,而晴空上還有展翅的飛鳥。 或許如意緣不如她所想的糟糕,爹爹畢竟不會害她的。 她輕輕地綻開一朵微笑,這是嫁入徐家以來的第一次,璿芝不再鬱悶委屈,反倒是對未來的日子有著隱隱的期待。 走出月洞門就是曲曲折折的回廊,傍著蜿蜓的溪流和奇石怪樹,遠方可見幾隻彩色風爭,有蝴蝶、花形、大鳥……各種形狀,還發出錚錚的響聲。璿芝憶起在娘家時和姊妹們的歡樂時光,不免有些感傷。 走到一片果園處,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蓮兒說:「我怎麼一下給忘了,我嫁過來時,小哥塞了一隻大鷹風箏給我,說是西洋造的,質特別輕,一點風就可以飛得又高又遠,應該拿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才是。」 蓮兒應命踅了回去,留璿芝一個人穿過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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