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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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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怕。我是說……她怎麼敢做那種事呢?」蓮兒說。 「或許她才是對的,我就沒有她那種魄力與勇氣,而現在一切都太遲了。」璿芝幽幽地說。 「我娘說,私奔是犯淫賤,要剝光衣服,遊街示眾的,還要被大火活活燒死呢!」蓮兒伸伸舌頭說。 「珣美不是淫賤,只是要尋一條活路而已。」見蓮兒不懂,璿芝只囑咐說:「她來信的事,你千萬別說出去,否則連我們都會遭殃的。」 「我才不敢,我不管段家小姐,也要顧到我們宋家的名譽啊!」蓮兒馬上說。 都是為了名譽!人活著,講究的是外面那層皮,裡頭多穢亂污濁,多卑微可歎,都沒有人去在意。這個珣美,獨自快樂去了,卻不知害慘了多少人。 不要說仰德女子學堂的師生受到牽連,也徹底斷送了富塘鎮女子將來受教育的機會。 璿芝第一次體會到,偏見與愚頑會形成一股連真理都穿不透的力量。其實他們哪裡懂,仰德三年是她有生以來最豐富美好的一段時光! 一直以來,她都是在家延師聘教的,她自幼聰敏,別的姊姊念著玩,只有她最認真,父親才破例讓她入書房,稍涉些經國治世之道。 仰德學堂也是由父親那兒聽到的,當璿芝知道有一群也好讀書的女孩,可在一起共同切磋學問時,心中既好奇又嚮往,在父親不反對之下,十六歲就坐著馬車去上學了。 「念書可以,但別念野了心,耽誤了女紅,將來讓徐家說我們嫁過去的閨女沒教養。」 當年還健在的大祖母說,「有一點點流言,就得停止,知道嗎?」 之後,璿芝興奮的開始她的學生生涯,這才逐漸明瞭天地之廣,不只中土的三江五嶽,更不局限於她的深深庭院。尤其西學部分,令她大開眼界,地球是圓的,可由中國東航,再回到中國,把古代很多理論都推翻了。 天地既可變,乾坤之間為何不可易呢? 她們討論為病患服務的南丁格爾;發揮才學的居禮夫人;投奔情人的安娜卡列尼娜;走出家庭的娜拉;為革命奉獻犧牲的鑒湖女俠秋瑾……似乎她們的生活可以不再是祖母及母親那一代的幽怨狹隘,而再看到古書中「唯小人與女子難養」、「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論調時,也會爭相撻伐。 女人的生命也是珍貴的,也應該有價值地活著。 三年下來,一切都很順利學校一開始時不用男老師,後來才有教國學的老先生,去年請了年輕的唐銘來教美術,上課時如臨大敵,門窗都開著,吳校長和地方耆老皆隨堂監聽,誰曉得在如此嚴密把關的情況下,仍會出這種事! 唐銘看起來很正經木訥,怎麼也不像會誘拐良家婦女的人。可仔細回想,他和珣美之間是很尋常的師生闕系,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讓人料到他們會有私奔之舉。 而珣美向來是活潑有主見的人,曾揚言終生不婚,要像吳校長般獻身人群,如今竟然和男人私逃,即使是為了家裡的壓力,也太極端了吧?! 這封信上說的並不多,不知真正情況如何。但珣美看來很快樂,沒有絲毫的悔意,可這段醜聞,卻讓璿芝與父親談判的籌碼都失去了。 再歎一口氣,自鳴鐘沉沉響著,更夫敲了三下。她坐回床上,偎著緩衾,緩緩閉上雙眼。 往好處想吧!至少她嫁的人,不是鴉片鬼兼癆病鬼。 天未亮,一些婆娘就來喚璿芝梳洗,上轎之前還要行一道笄禮。 父母叔伯及眾房親友早簇擁在大廳,喜婆象徵式地替璿芝挽面結髮,再笄上金釵。先拜天、拜祖先、次拜父母,聆聽一些為人婦的訓詞,接著就是當女兒的最後一場宴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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