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言妍 > 如意合歡 >


  椅子上放了一套白布衣褲,是神前特別行禮裁制的,婚禮時需穿在裡面,以表貞節清白。

  「你千萬記得,這套衫褲要收妥,保存一生,將來你百年之後,子女還要替你穿上呢!」棠眉叮嚀著。

  從新婚到壽終入殮,一襲白衣就道盡了,這就是嫁為人婦之後的日子嗎?

  「還有,這貼身的肚裙和布料,是保你生產順利,給你縫小兒衣裳用的。從明天起,你再也不是小女孩了,凡事要多順著公婆和丈夫,不能像在娘身邊一樣嬌慣了。」棠眉說著,眼眶又濕了。

  這幾日,母親前後都反復這一套,既是心疼,又何必將她丟入全然陌生的環境呢?

  日仍會東升,月依然西斜,她卻在另一個世界裡了。

  歎一口氣,她將摘下的玉蘭花,一朵一朵鋪放在浸濕的巾帕上,濃郁的芳香立刻佈滿房內。

  門輕輕被推開,蓮兒走了進來,說:「小姐,你怎麼還不睡呢?明兒個你可是新娘呀!」

  「睡不著。」

  璿芝又問:「你呢?你要陪我嫁到徐家,會不會因為要離開親人而難過呢?」

  「我才不會。」

  蓮兒很坦白的說:「我是小姐到哪裡,就到哪裡的,離開小姐,我才會真正傷心呢!」蓮兒小她一歲,跟了她十年,兩人情同姊妹,到徐家,更要相依為命了。她忍不住說:「但願我也能和你一樣,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

  「對了,我是送一封信來的。」

  蓮兒邊關緊房門,邊說:「上午我出門時,路上有人偷塞給我的,說要交給小姐,我差點給忘了。」

  璿芝接過一看,土黃的大信封上歪斜著她的名字,裡頭還有個白色小信封,上面正是珣美的筆跡。

  「真巧今天送到,若是明天,我就永遠收不到了。」璿芝急忙拆開。

  珣美私奔已三個月,鎮上仍散佈著各種謠言。有人說她懷孕生子了;有人說她被拋棄;有人說她淪為舞女;更有人說她被段家抓回,活活打死了。

  她雖是珣美的好朋友,但對珣美的私奔卻一無所知,也和大家一樣震驚,這些天來只有乾著急的份。

  珣美的信上仍是洋洋灑灑,不受拘束的字體,寫著——璿芝:

  我自由了!如一只鳥兒,以前在龍中悲鳴,望天而歎,如今卻海闊天空,任我遨遊,那森林、湖泊、山巔、水湄,皆令我呼吸順暢,十九年生命未有之快活。

  我的舉動堪稱駑世駭俗吧!此事無關呼唐銘,他亦是為我所迫。

  段家的情形,你知之甚詳,即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斜』。我父兄為謀錢財,欲將我賣人為妻,對方乃鴉片鬼兼癆病鬼,此舉無異是推我入鬼門關,故而我非遠走不可。

  沒事前告之事由,巧因你為名門之後,道德束縛重過於我,怕會損及我的決心。初時,我尚有些心虛,但至上海,聞多見多,便覺自己並無誤蹈。我盼你亦能遠離小鎮,彼地充斥著舊社會之餘毒,如一活殭屍,想來仍覺窒息。

  總之,仰德教誨也不過一井底淺灘而已。

  時代在變,事事在革,人務必跨出己身限囿。有勇氣步我後塵嗎?傳信人乃一可靠友人,有訊息可交付代轉。

  璿芝一看完信,立刻轉頭問正在清箱子的蓮兒說:「給你信的那個人有沒有說住在哪裡?」

  「沒有,不過我告訴他,小姐明兒個就要嫁到千河鎮了。他說十天后正午會經過那裡的觀音廟,小姐要回信,可以交給他。」蓮兒說,臉上有些好奇。

  「那就好。」璿芝點點頭說:「信是段家珣美寫來的。」

  「段家小姐?她……她還沒有被抓到嗎?」蓮兒驚訝的問。

  璿芝又看看信說:「沒有,她可逍遙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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