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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走出廟門,有幾個村婦兜售著滿籃的丁香和杏花,男生們都慷慨地掏腰包,分贈給女生。克宇是第一個搶著送給璿芝的,她有些驚訝尷尬,但為了不破壞氣氛,也只好把淡紫鮮白的花兒捧在胸前。

  「你們瞧,寧欣臉上的顏色,是不是像杏花一樣嬌豔?」克宇像發現新大陸般叫著。「前幾個月你才說寧欣像冬天裡的一朵寒梅,怎麼這會兒又變成杏花啦?」

  秀儀不懷好意地說。

  「我看,到了夏天又成了池上的荷花了。」慶蘭說。

  「秋天不就是海棠花開啦?」李蘋笑著接口。

  「你們若要拿我取笑,我就回去了!」璿芝板著臉孔說。

  「我們絕沒這個意思。」

  克宇知道她認真的個性,忙說:「別生氣,我請大夥到湖畔的茶棚坐一坐吧!」

  璿芝不想為這點小事壞了難得的好情緒,便隨大家穿過參天的千年古木林,來到青柳垂掛的小湖。

  舒適的陽光已引來不少人潮,湖的四周分別群聚著擊劍、唱戲、說書、下棋的團體。克字在湖的北岸亭子裡找到一個視野絕佳的位置,叫了臘腸、花生、冬菜包子、杏仁羹……等點心,再點了一壺上好龍井,大家便很舒適地就坐。

  湖上片片新生的荷葉不大,尚可見下面清綠的水波。往左看是暗紫的西山,往前看是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的紫禁城建築。

  「夏天的時候你們應該再來一趟。」

  克宇說:「這湖上開滿了荷花,還有婦女坐在圓桶中采蓮蓬,你們還可以吃現采的蓮藕呢!」

  「有人說這小湖通到宮中的『三海』,是真的嗎?」李蘋問。

  「大概吧!這只有『裡面』的人最清楚。」一個叫何虔的男生說。

  「遜帝溥儀真還住在紫禁城內嗎?」慶蘭問。

  「是呀!他被軟禁,不能出宮一步。」克宇說。

  「一個人在裡頭長大,一定是個很奇特的經驗。」璿芝忍不住說。

  「牧雍說,遜帝早該放出來了,只要紫禁城不開放的一天,中國人的皇帝夢就不會消失,封建餘毒仍透入人心。」一名叫黃時兼的男生說。

  「牧雍的想法總比人激進一些。」何虔說。

  又是牧雍,連在這個時刻,他都陰魂不敬。

  璿芝正在想著,克宇突然站起來,倚在璿芝身後的欄杆叫:「瞧!那不是牧雍嗎?」

  璿芝這才注意到右邊臨湖處,有幾棟宮殿式的樓宇,雕欄之間分別寫著某某飯店之名,若她記得沒有錯,這是北洋政府官員最常聚會的場所。

  克宇又叫了幾聲,璿芝方看清楚在一輛洋轎車旁的牧雍。他穿著綢制長衫和西褲,身邊站著一位一身豔黃呢洋裝的時髦女子,兩人並立,像極參加完宴會的一對璧人。那情景,恍如一根針,刺痛了她的心。

  此時,牧雍聞聲回頭,所見的恰是克字立在璿芝身後,站與坐之間,狀似親密。

  他的心情已經夠沮喪了,再看到這一幕,整個人似爆裂般,也沒招呼一聲,就逕自跨過小徑,穿越石階,朝他們迅速走來。

  沒有欣逢好友的喜悅,只有一臉的興師問罪,他把在場的每個人看一遍,最後目光落到璿芝和克宇身上,說:「你們到這裡做什麼?」

  因為他的口吻太凶,表情太怪,大夥全都愣住了,結果還是克宇說:「大好春光,來飲茶賞花呀!」

  「是呀!你能來,難道我們就不能來嗎?」璿芝也發出聲音說。

  「表舅媽說過,你一個人在外,要注意分寸,千萬別亂跑。」牧雍隨口就說出來。

  「你不要再提什麼表舅、表舅媽的。」璿芝氣得站直身子。

  「喂!我們都是甯欣的同學朋友,算什麼亂跑?你在罵人嘛!」秀儀也同時開口。

  「他們表兄妹從上回鬧翻後,到現在還沒和好,你就別攪局了。」克宇打圓場說。

  「還是為那柄袖珍如意的事嗎?」

  李蘋好奇地問:「那不是過了兩個星期嗎?」

  「難怪我們最近都沒有江南點心可以吃了!」慶蘭在一旁說。

  「好了!你們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克宇阻止地說。牧雍臉色稍稍緩和,正想說什麼,穿著制服的司機走過來,很恭謹地說:「徐少爺,司長和小姐正等著您呢!」

  這句話讓牧雍冷靜下來,他掩飾所有的不快說:「對不起,打擾你們的遊興。大家好好玩吧!回學校見。」

  他轉身走出小亭,每個腳步都沉重地踏在璿芝心上,她來不及阻擋,一種可怕的思緒就闖進她的腦海……若去年沒那些風波,如意婚約順利,牧雍就是她依靠一生的丈夫,而她的丈夫現在卻和其它女人在一起……

  那醋意如此清晰,她可以感受到那蝕人的痛苦。強作鎮靜,她回過神,耳旁傳來的偏偏還是牧雍的名字。

  「哇!一向標榜自由戀愛的徐牧雍,真的找到自己真心所愛了嗎?」李蘋驚歎地說。「不會吧!那位曹司長是曹錕的遠親,也是牧雍最痛惡的北洋軍閥,他應該不會喜歡那種人家出身的小姐。」黃時兼很中肯地說。

  「那位曹小姐看起來挺漂亮新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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