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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望著那纖弱的背影,動也不動的,好象仍在怕他。看那一身白色的粗布衫褲,大概是鄉下來的姑娘,沒見過世面,以致防戒心比較重吧!

  但他方才拉她,很明顯是要助她一臂之力,她不至於連好心、壞心都分不清楚吧?

  唉!別管她了,他自己生活中的一大堆混亂,還理不出個頭緒呢!

  因想起五月四日北京三千名學生的愛國遊行,有人寫血書,有人要自殺殉國;

  他們去燒曹汝霖的窩,毆打章宗祥,要引起全國同胞對中國局勢的注意,想來仍教人熱血沸騰。父親保他出監獄時,還有同學在裡頭抗爭。北洋政府如此強橫愚頑,不知蔡校長是否會被迫辭職?不知巴黎和會的結果如何?

  這種時候,他真不想離開北京,但父命又不可違。當大家在為新中國努力之時,他卻被舊傳統箝制著,差點去娶了一個未曾謀面的女子一向開明的父親,在兒女婚姻上,如此專制無理,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連他沒回來,新娘亦千方百計娶過了門,他這才領教到,舊社會的家庭制度真的可以成為萬惡之根源。

  難怪梁啟超要說「非破家不能救國」,他若為家庭所累,不但一生黑暗,連理想抱負亦無從施展了。

  起方的山影逐漸暗藍,平疇原野有陣陣炊煙。牧雍再一次檢視各城鎮罷工罷市的資料,他要將它們帶回北京,給大家打打氣。

  他耽擱了一日,就是為取得這些文件,輾轉繞到這個小渡口來,方能避開閒雜人等。

  他的視線又不知不覺回到那白衣姑娘的身上,腦中不禁浮起她泛著桃紅的臉頰,帶著純然的青春光彩,還有那一雙映著水光天影的眸子,亮得令人印象深刻。

  在這荒郊野嶺之地,能見到這樣一個女子,倒是一種驚豔,或歎這山林毓秀之奇功吧!

  渡船的終站是個人來人往的小市集,再往東走,便是河間縣府所在,往京城的火車在此停留十分鐘。

  璿芝下船的第一件事,是躲開牧雍;第二件,則是找個地方住宿。因為火車班次明天早晨才有,她孤身一人,絕不能和大夥擠在車站裡過夜。

  璿芝在沙土飛揚的石路上徘徊,僅有的幾家客棧,不只外形簡陋,而且擠滿了三教九流的人,她幾乎沒有勇氣踏進去詢問。

  天色逐漸蒼暗,她內心十分著急,更不知道自己失措的神情,茫然的大眼,嬌柔稚嫩的模樣,已引起許多人注意。

  躊躇半天,她才下定決心去一家人較少的旅店。

  這時,有個穿藍衣的婦人一臉和善地問她:「姑娘,你是出還門投親戚的嗎?」

  「我是準備搭火車的。」璿芝照實回答。

  「那你得住一宿了。」

  婦人關心地說:「我告訴你,這些店都不能待人的,尤其你是個單身女子。不如你就到我家去,你可以睡得安心,我也可以賺點外快,怎麼樣?」

  璿芝遲疑著。

  婦人又加把勁說:「前面那香燭店是我的,這裡沒有一個人不認識我。我也是一片好意,看你挺可憐的,別人想住我那兒,我還不肯呢!」

  說著說著,婦人已拉起璿芝的手臂。

  忽然,有個男聲直直切入說:「你拉著我妹妹做什麼?」

  璿芝猛回頭,看見板著一張臉孔的牧雍站在身後。

  婦人一驚,忙放開手,笑嘻嘻地說:「我不曉得有人陪她。那就好!那就好!」

  璿芝正想辯駁,婦人已走掉,她轉向牧雍說:「你胡說什麼?誰是你的妹妹?」

  「姑娘,你是真不知道嗎?運河兩岸有所謂的青幫、紅幫,他們專門誘拐良家婦女,再賣到其它市鎮。你若真的隨那個婦人去,下場就不堪設想了。」

  牧雍嚴肅地說。

  這倒是璿芝沒想到的,憶及方才,她不禁為自己的單純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心中雖慶倖,嘴巴仍逞強的說:「我不會那麼笨的。」

  她還是那一副毫不感激的樣子!牧雍原可掉頭就走,但不知怎地,他又繼續說:「如果你要住宿的話,我找的那家旅店還挺乾淨的,我再和老闆關照一聲,說我們同路,就沒有人敢動你的歪腦筋了。」

  「不!我和你不同路。」璿芝直覺的反應說。

  「當然不!我們只是假裝同路,這樣可以省卻你很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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