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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老奶奶痛切地對兒子說:「是不是你又給他灌輸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了?你以前要和康有為變法,後來要和孫文革命,弄得我每天緊張恐懼,深怕會有抄家之禍。好了!現在清廷倒了,新政府也成立了,牧雍還在反什麼?這要變成一種家族遺傳了嗎?你到底給他上的是什麼學?」

  「娘,是兒子不好,讓您老人家擔心受怕了。」

  徐仲甫連忙站起來,很恭謹地說:「我明天就去把牧雍帶回來。」

  「早該帶回來了。我看書也別念了,念再多,還不如完成終身大事,給我生個曾孫子重要。」

  老奶奶說:「而且,我也給璿芝打了包票,你們可別讓我老人家言而無信哪!」

  「是!是!」徐仲甫點著頭說:「我立刻出發。」

  由頭至尾,璿芝不出一言。她能說什麼呢?

  有關北洋政府的貪污腐敗,她在仰德學堂就略有聽聞,但是學生怎會和政治扯上關係呢?看起來,牧雍是思想激烈份子,過著挺而走險的生活,這樣的人,自然很難接受一位沒有感情的妻子。

  珣美的信又在她心頭掠過,或許她可以和牧雍談一談,兩個人抗爭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只是,他願意幫助她嗎?

  離牧雍返家日愈近,也是阿標會經觀音廟之時。璿芝左思右想,兩條路都是冒險,而且沒有勝算。投奔珣美,會傷害太多人;可牧雍又不知道是不是能夠下注的人,最後,她幾乎要閉上雙跟,任憑命運去決定了。

  牧雍回來的消息是綿英來通知的,她喜孜孜地說:「大嫂,大哥的馬車已經門口了,你終於可以看到他了。」

  璿芝的心撲地跳,她想到照片中那個俊朗的年輕男子就要走到她的眼前來,她所面對的會是喜樂,還是痛苦呢?

  綿英一路上拉著她往錦繡廳走去,路上僕人看見她們,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廳外並沒有想像中圍聚的人群,而是廂門半閉,咆哮聲一陣陣傳來,極遠就聽得到。

  爬上臺階,璿芝就拉住小姑,不讓她莽撞入內。

  「爹,我看過奶奶後,一定要馬上回學校。」一個低沉的男聲說,「示威抗議還沒有結束,曹汝霖和章宗祥尚未下臺,有這麼多事需要我做,我怎能躲在家裡呢?」

  「你還敢去?你捅的樓子還不夠大嗎?」

  徐仲甫怒氣衝衝地說:「我一路上訓你的話都白說了嗎?你是學生,你的職責就是讀書,對於政治,你壓根兒不懂,只會受野心份子利用,四處搖旗吶喊,白白陪上一條性命而已!」

  「爹,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學生也不例外!」牧雍維持原來的冷靜說:「我們沒有野心,更不是逞血氣之勇,我們講的不過是一股愛國的熱忱!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都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國家領土被分割,國家尊嚴被出賣,我們並不是反政府,而是要喚醒全國百姓,向政府表達民意。」

  「政府?政府?你又懂得什麼叫政府了?」

  徐仲甫說:「我告訴你,政府裡多的是學識經歷比你高的人,他們所看的現實利害比你透徹,自然有他們一套做法,這豈是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所能瞭解的?」

  「割掉青島叫透徹?讓掉山東叫透徹?爹,日本居心叵測,中國都快滅亡了,你還想用手蒙蔽自己的雙眼嗎?」牧雍語調微微提高。

  「不要把那些危言聳聽的話帶回來造你老子的反!」

  徐仲甫吼著說:「日本我很清楚,他們贊助過維新和革命,和中國有長久的交情,你們這些學生不知天高地厚,只會毀了兩國之間的和平,到時若真有戰事,你們還不是躲回爹娘的懷裡,全要仗政府軍隊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爹,我們父子確實有無法橫越的代溝。」

  牧雍極為沮喪地說:「我真的和你談不下去了!」

  「無論如何,我還是你父親,待會兒見到你奶奶,絕不能再出言不遜了!」

  徐仲甫還未訓完,廂門就「砰」地一聲被打開,站在門外的綿英首當其衝,身體往後退,撞到璿芝,璿芝重心不穩,整個人跌到圓柱後,若非雙手扶著,一定會掉下臺階。大步跨出的是牧雍,他一臉的鐵青僵硬。

  「大……大哥。」綿英結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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