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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普賽族人教她的是,不要留戀過往,昨日的種種已如死亡般不存在。

  真是如此嗎?真是一旦離去,就永難再回頭,一旦分別,就永難再見面嗎?

  不!她告訴自己,她身上流著夏貝諾家族的血液,她是尼爾和瑪蓮的女兒,這是永遠無法磨滅的事實。

  她,維薇夏貝諾,從來就不是一個吉普賽人。

  她,發誓絕不許、絕不許自己遺忘……

  §憾痛

  我悲痛的話語,
  喚起了漫天的悽愴,
  我淒厲的哀泣,
  流遍了長河的傷痛……
  那是抵不住的天譴,
  要是我心中抹不去的憾恨。

  這古堡外表醜陋得可怕,牆上的苔蘚散泛成張張如鬼魅般的面孔,而那正在開啟的柵門仿佛野狼的尖牙,咆哮著。

  方圓百里之內沒有人存在,因為這是惡名昭彰的死牢,進去的人都沒有再出來的希望。由城垛滲透出的陰氣,在大白天裡也會令人背脊發涼。

  「我去交涉。」波格拿了一袋金幣說。

  維薇站在遠方樹叢的陰暗處,身上是棕色的男人袍子,頭上則用連著下巴的兜帽,罩住她美麗的面孔及如雲的秀髮。但波格仍然賺她大美,所以在她臉上塗了不少泥巴。

  她看著這壯碩的男子,大跨步地跨向柵門,不禁暗想,十年了,竟然已經十年了!無論是以什麼方式,他們都長大成人了。

  其實,她腦海裡較深刻的,是波格少年時期野性難馴的模樣,現在雖然仍有天生的浪蕩與不羈,但在離開族人,自謀生路後,也多少磨練出該有的人情世故與圓滑。

  當兩年前,波格由千裡外的波西米亞,出現在巴黎弗德烈教授的寓所時,維薇真的嚇了一跳。

  在這之前,他們已分開了一段很長的日於,而且以為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

  那年,吉普賽族人被驅離阿帕基城,他們忍著屈辱四處流浪,卻始終找不到安心紮營的地方。

  維薇十四歲時,他們來到巴黎,那正是她希望所在之處,然而,巴黎之大,她又如何能接觸到一個大學教授呢?

  整整有一年的時間,她生活在城市裡最髒最低層的處所。

  天氣好時,他們會擺帳篷,用算命及表演來賺錢,她的鈴鼓舞及歌聲都極受歡迎;天氣不好時,他們就用洗衣、掃街、捕鼠……等賤役來勉強乞些吃食。

  但就和從前的命運一樣,吉普賽人待久了,就會引起大家的厭惡,開始時是工會的人不許他們打零工,接著是巡迴賣藝的人也抵制他們的演出,於是,他們只好淪落到行騙偷竊的地步。

  維薇的工作是專門穿上漂亮的衣服,假裝迷途的孩子,誘騙好心的紳士淑女到僻靜的小巷,再由族人將他們洗劫一空。

  環境真的影響人很大,當時在饑寒交迫下的她,天天只想著要吃飽睡好,根本沒有餘力去想自己的所做所為為是否違反上帝旨意。所有道德、禮儀及善良高貴,都如她那傾頹毀滅的家,完全蕩然無存了。

  但偶爾,她會蜷縮在街角,看見華麗的馬車駛過,就想著莉淇和費羅姆姆會不會坐在裡面?有幾次看到穿著綢衣戴面紗的少女,就想那是不是莉淇呢?

  她們到底在哪裡?有什麼理由遺忘她呢?

  她的身心永遠處在一種巨大的痛苦中,但苦難的日子及吉普賽樂天的哲學,讓她學會帶上許多面具。粗糙的現在和精緻的過往,如白天及黑夜的淬煉,造成她極端的矛盾與複雜的個性。

  人生是殘忍的,冷漠無情使人單純,也令人容易存活下去。

  終於有一天,維薇失手被捕了,她被帶到地牢中唯一一句話是:「我要找巴黎大學的弗德烈教授,我是他的侄女!」

  幾大後,他們找來一個留著落腮胡的年長紳土,她僻哩啪啦的就說:「我是維薇夏貝諾,父親是尼爾·夏貝諾,母親叫瑪蓮夏貝諾,還有妹妹叫莉淇,求你認得我!」

  她因為太急切,舌頭都差點打結了。

  弗德烈教授領她回家,在一夜之間,維薇又回到那高尚的,充滿書香的生活她知道族人都在找她,卡洛在街頭哭得像個瘋子,波格則時時在大學附近徘徊,但巴黎已沒有「娜娜」這個人了。

  她在木窗後冷冷的看著為她傷心焦慮的族人。她當娜娜,就是要找回維薇,如今目的達到了,她當然不會再理會他們。

  當族人全部都離開巴黎後,她望著仿佛安靜許多的街道,明白經過這些年的遭遇,冰己滲進她的心底,有些部分失去火種,再也暖和不起來了。

  跟了弗德烈教授,維薇再度接受淑女教育,但這未婚獨居的老人,將心全放在醫學及科學上,不看好她的復仇計劃,也不認為女人有足夠的頭腦做任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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