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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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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身體一日日好起來,心靈的黑暗也一點點散去,她生命中唯一要面對的人,只剩下海粟。 哦!海粟,他藏她,就如同孩子藏起一項寶貝玩具般的任性,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 在臺灣,他們準備出國時,她住在他的公寓裡,但並沒有過著情婦的生活。他們的第一次是在這間屋子裡,他還抱她跨過門檻,像西方的新娘。 那晚,她很盡義務地只穿了一件透明的睡衣,曲線畢露地站在他的面前,主動吻他,脫去他的衣服。 接著,他狂吻著她,撕去那層薄衫,撫遍她全身的肌膚,將她搓揉得由冰冷變為燙熱,口裡還哺哺的說:「哦!我的斐兒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你不能,我也不能……」 他的唇和手,在她身上最敏感處來回移動,今斐兒進入發燒狀態,無法再像玩偶般躺著,手下意識的抱緊他壯實的肩背;她的舉動像一種鼓勵,他深情的看進她的眼底,汗及體味濃濃地將他們包裹在情欲之中。 斐兒受不住了,一手打掉床頭的燈,使屋內陷入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中,他們更像兩頭獸,盡情纏綿,喘息不已,直到他的強壯完全征服了她。 她的痛、她的血,引領她到達自殘自舞的極度歡樂中,她不知道,人與人的交流及探索,竟可以赤裸到如此無我之境界。 事後,他抱住她,溫柔地說:「沒想到你是第一次。」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說:「沒有人付的代價高到可以得到我的初夜,除了你。」 屋內恢復一片冷寂,他不說話,她也無言,又回到兩人之間不正常又愛欲難分的關係。 直到今天,三個月過去了,她仍驚訝於他們在黑夜中所散發出來的熾戀熱情。他習慣她的不開燈,總來勢洶洶,用強悍的男性氣息,像是要把她身心裡外全翻擾一遍,再留下他特有的印記。 白天他就冷淡多了,一方面由於她漠然的個性,溝通的熱度維持不到五分鐘;一方面由於他的生意,使他常常不在家。若不是夜晚他對她強烈狂肆的需求,斐兒會覺得自己已經像是將要被遺棄的情婦了。 當然,這有一大半是她的錯,海粟和她在一起三個月,沒被她「凍斃」已經很不錯了,她不曉得他的好奇及狂熱會維持多久,但他真的很有耐心,也很細心。 比如,她陰氣重,他就清風水師來看過房子,該重整的角度、該砍的樹、該移的門窗,他都大肆整修,使環境完全適合她生存。 又比如,她不習慣美式房屋的開放寬敞,因為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她睡不安穩;所以,他就在各處設置警報器,使她有徹底的安全感。 又比如,知道她對冷熱的敏感,屋內總維持著固定的溫度和濕度,不讓她有些許的不適。 有一次他還開玩笑地說:「蘭小姐,我養你真像養蘭花一樣,不但得防盜調溫,注意燈光環境,還得輸入我自己的精血哩!」 斐兒難得地笑了,也難得地為他而感動,只是,她內心長年來的疑懼,讓她跨不出來,只守在自己墳墓般的堡壘中,繼續作著那不知由何處而來的噩夢。 為了怕她寂寞,海粟鼓勵她去舊金山藝術學院修課。 她一下子躍人藝術的天地中,那麼多色彩頓時湧進她陰暗的生活,像是一種治療,讓她慢慢在畫布上敞開自己,面對那因怕流血、怕痛,而不敢去剖析的心靈。 沒事的時候,她喜歡到美術館去臨摹其中擺設的畫作及雕像,一待就是一整日。有時,她會收起紙筆,細細地研究梵高濃烈的畫,卡蜜兒扭曲的雕塑,試圖找尋他們最後走向瘋狂的痕跡。 一個人的心靈能承受到什麼地步?到什麼臨界點,人才會爆炸,喪失了曾經一體的心神?她常好奇的想著。 她看看達利的畫,紫色的天空、白色的地,山很小、貝殼很大,一個女入的四肢不成比例,美中有怪異的醜,醜中有怪異的美,多像啃噬她神魂的夢呀! 還有柯恩的畫,草原上污濁的沼澤,有廢棄的輪胎瓶子,上面開著大大小小的窗,有亮光,但通道是斷的,隱隱約約有人的影子。那些小世界仿佛藏在心底,生命之河曾有的繁華,成為廢墟後,如同死去。 而更多的時候,她一轉頭,便看見海粟站在那兒,不知來了多久。所以,當她在研究別人的心理時,他也正用著耐心在研究她。 她常常是笑笑地收起畫具,回到他要的生活裡。 海粟要什麼呢?她從不問,只給他她所能給的,其餘都不管。 她完全不曉得海粟另一半世界裡的狂風暴雨,他為了她的事,受家人指責,連拜把兄弟們都對他不諒解。 「那種女人,說不定哪一天會在後面捅你一刀,到時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們說。 「那種女人,貪你錢財,哪天給她碰到更大的金主,保證馬上就變臉變樣,把你甩得灰頭土臉。」她們說。 沒錯,他是一點都不信任斐兒,但他就是喜歡她,那種相依相隨的快樂,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 她的特殊,使他不能以常理來預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打人她的內心,根植在她的心底,讓她不再畸零變形。 有一天,他偷偷運出她的一張畫,給他專研腦部醫學的好友傅尚思看,尚思則將他轉介給一位心理病學權威穆沙克醫師。 畫裡是灰的湖水,焦黑的地,幾棵樹被火燒透。地上有一排腳印,延伸到地底洞穴,一個身影正探進去。 海粟見到穆抄克後,又形容了斐兒其他的幾幅畫。 穆沙克是個五十開外的德國人,滿頭很白摻雜的亂髮,他帶著厚厚的眼鏡,研究了好半天才說:「這女孩有精神分裂的家族史。」 「沒錯,是她的母親。」海粟興奮地說。 「她仿佛受過許多苦,心中痛到了極點。」穆沙克又說。 海粟簡單的把斐兒貧困又背負罪孽的童年說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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