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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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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被抓走,她有好處嗎?沒有了父母,她只能被送到孤兒院或寄養家庭,我們都不願意。」芝秀說:「所以,我只好讓斐兒頂罪,反正她還小,沒有刑事民事的責任,最多到觀護所幾天,就又會被送回來了。」 「天呀!你把這些強加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這傷害有多大呀!」海粟氣憤地說:「難怪斐兒會封閉自己,會冷漠無情,因為連她親生的母親都陷害她,她還有誰能信任,能去愛呢?」 芝秀的眼中閃著淚光,「當我瞭解時,已經太慢了。斐兒不肯原諒我,不肯原諒她父親,不肯原諒所有不明白真相的人。她否認世界、否認自己,甚至否認傷害曾經存在,因此,要進入她的心,真的非常困難。」 「她如果還有心的話。」海粟低低的加了一句。 芝秀狠厲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愛她,不想救她,我也不必多說了。」 「愛?我和斐兒之間,沒這個字眼。」他抗議地說。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會對斐兒那麼好?在她的心裡,你又為什麼如此特殊?」芝秀說。 「我在她心中特殊嗎?」他揚揚眉問。 「非常特殊。』」她說:「至少她怕你,想遠離你,對於別的男人,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海粟細想這一段話。 芝秀又說:「也算是我做母親最後的交托吧!要對斐兒有耐心,慢慢接近她,不要讓她知道你瞭解真相。她就像一個長期處於黑暗中的人,不能猛然面對強光,你若愛她夠深,記住我一句話,千萬不要放棄。」 這次的談話,不似藝秀平日的談吐及作風,來得怪,去得也怪,之後她又回復心神紊亂,天天哀嚎哭鬧的情況。 但海粟已經由另一種角度來看斐兒,比一般人可恨的她,事實上也有著比一般人可憐的一面。 在意外發生前,他已決定要和她一刀兩斷,然而,捫心自問,他的生活沒有她,還能回到從前的灑脫自在嗎? 三個星期後,芝秀以傷口創面太大及併發症,死在加護病房內。 斐兒沒有哭。她幫母親穿衣、裝棺、人殮、下葬,從頭到尾都是有條不紊,就是沒有一滴眼淚,仿佛那只是每日該做的例行公事。 若芝秀不曾告訴過海粟那番話,讓他真正瞭解斐兒最深的痛楚,他一定又會怪罪她的乖張和不近情理。 因為瞭解,所以他會為她病態的壓抑感到難過,如果她能哭一場或狂喊幾聲,也許他會更安心。 農曆年前,辦喪事的人少,荒冷的山坡,只有他們兩個人。 斐兒燒完香,終於說了一點內心的情緒,「她走了,我松了一口氣,這對她和我都是解脫。」 「她畢竟生養了你許多年。」海粟公允地說。 「我是她後悔生下的女兒,你知道嗎?」她唇邊是若有若無的笑,「她從沒愛過我。 「斐兒——」海粟心疼的喚著。 她將臉轉向他「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幫忙,你沒有這個義務的,我想,以後的路,我自己會走。」 她總算表示謝意了,但同時也暗示了「再見」兩個字。 海粟直言問;「你怎麼走?你現在身無分文,沒工作、沒房子,連衣服都沒幾件,更不要說那一筆龐大的賠償費了,我不信你走得下去!」 「我有一技之長,你說過的。」斐兒虛弱的回答。 「你那『一技之長』要還那些債務,可能得等到你白髮蒼蒼的時候。」海粟說:「因為審理案子,我看過你銀行的存款,根本所剩無幾,我很好奇,你賺的那些錢呢?」 斐兒走到坡底,並沒有給他答案的意思。他正要近一步逼問時,她突然抬起頭,眼眸中隱含著痛苦。 「我父親死後,欠了一筆賭債,法律講『人亡債亡』,但黑社會卻是講『父債子還』,你明白我嗜錢如命的原因了吧?因為錢的確換來我的生命。」 海粟又再一次啞口無言。天呀!這麼瘦弱的女孩,究竟還能承受多少?為何她的每一次坦白,都會今他更無措? 「命運是不斷重複的。」斐兒冷冷一笑說:「現在我母親死了,又留下另一筆債,你應該慶倖,你沒有一對討債的父母。」 「斐兒,跟著我吧!我可以幫你處理一切的債務,讓你不再有那些不屬於你的殘忍壓力。」他激動地拉著她說。 「不!我不想和你牽扯更深了。」她回避地說:「我告訴過你,我習慣孤獨,我的生存力強,不需要任何同情。」 「怎麼生存?是不是又要勾引你四周的男人,要他們掏心掏肺完,再掏盡他們的腰包?」海粟一想到她要和別的男人糾纏,就仿佛有一把火要燃得他七竅生煙。 「如果傻瓜夠多的話。」她完全不在乎他的怒氣。 「蘭斐兒,我不許你那樣做!」 他大吼著,「我不許你去找別的男人,我不許你輕賤自己!你要害,就來害我;要勾引,就來勾引我,再也沒有其他人了,你聽到了沒有?!」 怎麼沒有?他吼得人震耳欲聾,不但她聽到了,恐怕連滿山墓碑下的死人也驚醒了,這真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斐兒靜靜的轉身走向他的車子。 海粟握著拳頭走過去,又說:「你聽見了嗎?」 「不要吵人安寧。」她坐進車裡。 「人?哪來的人?」他轉頭看著壘壘的墳,覺得荒謬。 車子駛離墳揚後,海粟也慢慢冷靜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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